巽羽引路前行,楚媞跟随其后。 宫灯明暗点缀,夜色笼罩下的咸阳宫城在淡月疏星之中愈发显出幽绝之趣。 巽羽脚步不急不缓,只提灯引路,始终一言不发。直到走到一处水榭处,他这才驻足回身道:“已经到了,臣就先退下了。” 水榭中已然坐着一人,长发披落,玄色如墨,正闭目击缶。缶声逍遥,气如奔雷。 楚媞站在水榭之外,待乐声停歇,然后才缓步走近,最后停在秦王政对面几步远的地方。 “早闻秦人善击缶,阿媞今日真是耳福不浅。” 她忽然想起“蔺相如复请秦王击缶”,故事中的“秦王”,明明是秦昭襄王嬴稷,但却有不少人会误会为是秦始皇嬴政。 在君主多短命的春秋战国,嬴稷在位五十多年,简直是超长待机。嬴稷实乃虎狼之君,重用大将白起,几乎年年用兵。秦昭襄王时代,是秦人东进的全盛时代,拉开了大秦帝国的序幕。 但后世之人,若见“秦王”二字,便会自动代入“秦始皇”。倒不知道应该是谁委屈了。 “楚八子见了寡人,为何不行礼?” 嬴政虽如此说着,但眼中并无怒意。 楚媞闻言,立即行礼道:“妾见过君上!” “爱妃免礼,坐。” 楚媞乍听这称呼,险些直接绊倒了自己。她下意识抬眼看过去,眼中写满了诧异。 “汝需得适应如此称呼。”嬴政将酒爵放于案上,意味深长地道,“这爵酒,是寡人特地为仙人准备的。” 楚媞微一垂眸,又抬眼看他,“君上太客气了!呀,这酒不错啊……” “这酒中有剧毒。”嬴政笑着打断她说话,以最随意的语气说着最恐怖的话,楚媞听得身子下意识一抖。 嬴政将胳膊搭在膝盖上,挑眉问道:“怎么?仙人不敢喝?” “怎……怎么可能……”楚媞伸手端起酒爵,手指微微有些抖。她抑制住剧烈跳动的心,面上仍笑道,“君上不必客气,唤我‘阿媞’便可。至于这酒,多谢了!” 楚媞看着爵中酒,幻视了一个骷髅。 她知道这是一道考验,也是一个交叉口。若是处理好了,便可多些安心。若是畏畏缩缩不敢接,恐怕会遭祸。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一招,可不能付之一杯浊酒。 一咬牙,她猛地将爵中酒一饮而尽。酒在嘴里停留片刻后,还是尽数咽下了。 酒过穿肠,楚媞开始觉得肚子一阵绞痛,额头也瞬间沁出汗来。她一手按着肚子,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痛苦。 她心下琢磨着,这毒不是剧毒,否则她早该吐血身亡了。若是秦王政心情好,或许就有解药了。 楚媞深吸一口气,道:“俗话说,口说无凭,眼见为实。不如让妾献献丑,让城中百姓亲眼看见‘蓬莱仙法’,好让他们确信仙人降凡了。” 嬴政听着点了点头道:“仙人,哦,不,阿媞若有主意,不妨相告。” “君上寻个合理理由,带妾出宫即可。至于是何仙法,原谅妾不能说更多了。”她顿了顿,道,“君上,有一事,妾甚为不明。” “何事不明,不妨说来。” “蔓娘一事,怕是还有些蹊跷。君上,蔓娘留下的遗书之中,可曾提起幕后之人是谁?” 嬴政只“嗯”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楚媞并没打算从秦王政口中得到准确的答案,她一脸认真地道:“这幕后之人,多半是拔根头发都能当哨吹的主,怎会让蔓娘知道他真实的身份?这件事中,估计还有不为人知的人。而这人,是真正的隐。” 嬴政深深地看了楚媞一眼,心中一动,只淡淡开口道:“酒中无毒。” “啊?”楚媞用手按了按肚子,好像是不疼了。 “阿媞似乎有些失望啊?不如,寡人命人送樽毒酒?” “不不不!”楚媞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自朝会之后,嬴政心中怏快不快,此时却是云拨雾开。他又抱起缶,以手击拍,雄厚的乐声回荡在水榭之中。 楚媞支颐于几,微微歪着头看他。 夜风掠过湖面,水波骤兴。 秦音入耳,免不了心生几分悲凉。 两千多年了,数十万个日夜,彩绘的人俑终因岁月而褪色。秦王朝如流星般,短暂而灿烂。而秦国又那么漫长,如冬夜一般,蛰伏等待着。浩渺的历史星空中,一个空前绝后的大秦帝国,升起,闪耀,又归于黯淡了。 渭水北岸的咸阳宫,繁华沦为荒芜,无数风流终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