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于正堂主位的太师椅上的老人须发皆白,身形清瘦,正襟危坐着,犹如遒劲的松。赵观棋与苏皎前后踏入时,他正视前方的目光略有闪动,欲起身的身子立马又沉了下去。 “程太傅。”赵观棋半躬下身子行了一礼,苏皎双手交握,也跟着做礼。 程渊掀了掀茶盏,吹开上面的浮沫,饮下一口清茶,出言道“坐吧。” 赵观棋点头前往左侧座位坐下,苏皎跟过去坐在他的下首。 “太傅,这便是我同你说的苏家女,苏皎。”赵观棋引荐,苏皎忙起身朝太傅又行一礼。 程渊端详这杏眼桃腮,纤细娇俏的女子片刻,缓缓道“有几分似幼女的,她要是这年岁也确实出落这般了。” 只是他的女儿性子柔,同这苏家女一样从小体弱多病,所以时常微蹙着眉头,这苏家女长相虽也是娇柔,眉宇间却总隐隐透出英韧之气。 赵观棋道“便劳烦太傅认下苏家女了,我也知道这对程小妹不公,可而今··” 程渊打断道“老夫明白,我本就是生性寡淡之人,延阳老家亦是数十载未归,血肉亲情早已模糊的不成样子了,无论是小妹还是苏皎,与我而言,又有何异处呢。” 苏皎心内斟酌,她要顶替之人,便是这位程小妹吗? 程渊看向苏皎“那你呢?随老夫姓程可会为难了?” 她回过神来,忙谦敬答话“不为难,能随太傅姓,是小女子的荣幸。”而心内早已向父亲忏悔千百遍,暗自发誓以后会冠回。 “便请太傅为苏家女起一名罢,若用小妹的名,终究是不合时宜的。”赵观棋看了眼垂首的苏皎,用深思熟虑似的语气对程太傅道。 程太傅坚毅的眼看了看赵观棋,复又看了看苏皎,捋了捋胡须,正色道“便叫程思绵,如何?” 苏皎觉着就是程阿猫,程阿狗她都不在意了,倒是偷眼看了看赵观棋时,发觉他一向平静无波的脸色似乎有了异样,难得的竟看到他耳尖一抹微红之色。 程思绵,这名字有何异样吗? 只见赵观棋就要开口,苏皎立刻开口道“好,就这个名,好听,我喜欢。” 赵观棋侧头,脸上带有惊愕之色。苏皎冲他展唇微微一笑,便正坐起来,不再看他。 他似乎不乐意?他不乐意的她倒是乐意的。 一直严肃刻板面孔的程渊竟也呵呵干笑两声,于是便定下了,今后,苏皎便是程太傅养在延阳老家,接上京来的孤女,程思绵了。 至于真正的程小妹身在何处,后来她询问赵观棋才得知,程小妹早在五年前便猝然离世了,让苏皎讶异的是程渊还能淡然提起,也接受让她一个戴罪之身顶替他的爱女,莫不是他们真的就是那冷心冷性的薄情之人了。 赵观棋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程太傅与那延阳老家的夫人的婚事早在前朝,程小妹也是前朝出生的。他的夫人是延阳老家邻家的独女,早在他寒窗苦读之时便思慕上了他,于是时常到他家来,知情冷暖的侍候程渊的母亲,程渊的母亲越看这邻家女是越顺眼,便执意要让程渊与她定下亲再去赶考。 程渊是一心在功名社稷上的人,哪里肯同意,况且他对那邻家女根本没有丝毫情感可言,可他的拒绝起不到任何效用,反而激怒了他的母亲。定亲是不定了,她以死相逼,要程渊在赶考之前娶了邻家女,面对母亲的万般闹腾,程渊心如死灰,又为了防止错过考期。他便只得娶了那没有感情的女子,迎做新妇。后在他进京前,那女子怀上了他的骨肉,他的母亲便欢天喜地的放他走了。 一朝成名后,他却再也没回去过延阳,但对母亲妻儿从未亏待,所得俸禄大半送回。他的女儿,天生体弱,他的老母听了街上老僧人的话,只在程小妹会行走之时就送去了寺庙疗养。一送十载,将将便在十载后,没了性命。 本就是没有感情基础的产物,又不再身边那么多年,加之不敢得罪神佛,家中母亲与妻子便默默咽下苦楚,息事宁人了。程小妹也早被淡忘,苏皎忽的冒名顶替,不去深究,也查不出任何破绽。 “还是先跟着我学完未完的医术,有些长进了再送你过来程府。”回去的路上,赵观棋如是说。 “听凭师父安排,毕竟程府也不是白住的。” “嗯?”他心下一怔,扭头,看向她。 “我的意思是,我留在程府里能做什么,还得请师父示下。”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面色沉静。 两人目光相触,眼睛里都是毫无波澜,赵观棋明白,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似乎已经回不了头了,只是如此,他欠她的,终是又多一重。可他是谁,他现在是赵观棋,他的布局,只有朝前围的路,退不得半步,这条路,终是需要牺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