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到了上房,见尤氏李纨凤姐正在暖阁陪贾母抹骨牌,见了他,都忙起身行礼。 贾母道:“你先在那边吃口茶,等我们完事再说。”贾政笑着答应“是”,自往外厅去了。 尤氏凤姐还罢,李纨却百般坐不住,贾母道:“也是你太太规矩大,世上守节的人多了,只要穿戴素净,不大笑大闹便可,怎么抹个牌也不许?照她说的,我和姨太太都该死啰。” 众人笑道:“谁敢和老太太比呢,要比也没那福气。” 贾母虚按在李纨腕上,不叫她起来,笑道:“凤丫头抓住她,今儿偏要打八圈才罢。” 凤姐依言,故意抓住李纨不放,大家又笑闹一阵,仍旧打牌。 一时算过账,各自辞去,贾政方进来请安,贾母道:“上回说,孩子们的事不能压过长辈,要等你请完客再给他们下小定。 才刚我问过凤丫头,大概后儿就没新客了,可以操办起来。 好日子最近有两个,一个三月十二,一个十八。我怕日子太紧,预备起来忙乱,不如就定在十八罢。” 贾政忙道:“老太太看哪天好就定哪天。说到孩子,我想黛玉虽从小养在家里,论嫁娶终是两姓人家儿,该有的排场一样不能少。 至于纳币聘礼,更要给得足足地。妹妹两口儿不在了,林家族人又隔得远,不如就当做黛玉私产,让她有个傍身。” 贾母拭泪道:“难为你色色替玉儿周全,宝玉婚事花费我早预备下了,使不着公中的钱,也不必受人掣肘。” 贾政道:“虽这样说,公中也要出钱——圣上前儿提起妹婿,又问起林家后人....” 贾母只听这一句,慌地先问道:“圣上问起黛玉?可曾...可曾....” 贾政趋前低语道:“母亲莫急,没有提及黛玉婚事。原是圣上谈及江南盐课,不知怎地就说到妹婿身上。又问林家还余何人,可曾出仕,御史一一禀明。 贾母道:“你又不是朝官,如何得知里头的事?” 贾政略觉尴尬,只好道:“是我们一个族亲,别号雨村的悄命人和我说的,我怕圣上传旨问话,就一直在值房听宣。 不多会儿果然内监来叫,进去参见毕,主上先说篇林如海饱学勤政的话,言语中颇为叹惋,又问林家姑娘现今如何。” 贾母忙问:“你是如何答的?” 贾政道:“我奏说甥女六岁来家,得臣母悉心教养已将十年。主上又道:‘那个前放兵部,后降府尹的贾化,是你一家子么?’” 贾母奇道:“贾化是谁?当先有个太师好像叫这名儿,我也记不真切。” 贾政忙道:“就是才说的雨村,以前做过黛玉老师,后送她上京的那位,现任京兆府尹。”贾母听说便不言语。 贾政又道:“我回奏是远族,不过当年在林家坐馆,教甥女读过一年书。圣上就笑了,又叮咛好生扶养,降旨命我出来。 我想着,主上仁德弥天,我们更要善待黛玉。先时妹婿托我们代管林家家产,可都还在琏儿那里?明儿让他列个账目,尽数归还玉儿。” 贾母听罢,越发觉得心苦口苦,半日方道:“你说得很是,既如此,就快给他们下定罢。 也不用讲那些虚客套,就十二日行小定,十八日行大定。家具摆设账幔一应都是现成的,新房一粉刷完即可迎娶。” 贾政道:“主上这样说,也只体恤旧臣的意思,何况天听并不知晓黛玉婚事,还是慢慢行罢。” 贾母颤声道:“正因如此,才要快快办好,不然我有何面目去见敏儿。”说着流泪不止。 贾政见如此,心中难免疑惑,然贾母只说:“我一想黛玉今生有靠,又心酸,又欢喜。莫若快些把喜事办了,也是不负天恩之意。”贾政见此话有理,也便放下心来。 且说薛姨妈听了王夫人的劝,左思右想,实觉对不住女儿。再想果真成事,宝钗也没几日便要出门子,不如望候望候她,再商量看打点衣服吃食进狱去。 主意既定,遂从她姐妹们平日出入的园门进去,往西绕潇湘馆,折而北行。 度荇叶渚,穿荼靡架,来至蓼汀花溆时,只觉腿脚酸软,身上亦密密起了层薄汗,便扶着树坐到山子石上暂歇。 一边望那萝薜倒垂,几披山壁,下面流水回旋,潺潺入耳,岸边几树桃李,红香正烈。 薛姨妈暗自点头,道:“这已是园子西北偏远角儿,景致竟不输于前.....将来宝钗做了二品诰命夫人,也比照这个修个花园才是。” 正想着,忽闻水洞中脚步声渐明,须臾一人分藤而出,微丰身材,玉盘脸面,不是宝钗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