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 作为朱虞高的长子,朱品文的大哥,朱品富总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催促着自己,要他像地里的玉米一样快速生长,像山脚的榆树一样坚实可靠。 当他坐在教室里的时候,他无暇顾及书本上的诗词歌赋,英文字母,他更对所谓的宇宙、自然、生命毫无兴趣。他脑子里想的是萝卜地里的母亲和玉米地里的父亲,是鸡笼里还未喂过的鸡,是茅草屋里还没劈过的柴,是他始终抗拒厌恶甚至有点憎恨的猪草和粪筐…… 他唯一感兴趣的或许只是数字。他热衷于计算出鸡兔同笼问题中鸡的数量和兔的数量,这对他来说和每天晚上清点鸡笼里的鸡一样易如反掌。他也热衷于计算甲乙丙丁的工资薪酬,他清楚所有庄稼和家禽的市场价格,他对数字的兴趣,直接源于他对钱的敏感。 毕业了以后,他没有接受朋友的邀请去北方“淘金”。他选择留在谷凉,与父母一起在土地上劳动,在大山里沉浮。 他满怀热情地投入这片土地,在山上放牛时,空气中弥漫的是野花的芬芳和斑鸠的啼唱。 他牵着老黄牛爬上从未去过的山顶,向下俯瞰整个谷凉,他看着高低不平的田地里长满了庄稼,翠绿和金黄错落有致地拼接着,土黄的大路像一条巨龙盘旋在山间,他觉得一定有一颗夜明珠,它曾经存放在东南角那处巨大的凹陷。 然而,谷凉丢失了那颗夜明珠,朱品富丢失了他的老黄牛。 山顶多年无人问津,山路早已崎岖不平,几乎无路可走。朱品富漫山遍野地寻到天黑,终于在山间的紫惠槐上里找到了一头摔得不成样子的黄牛尸体。 朱虞高家里寂静得出奇。 方玉蓝摇着头,两只手像纷飞的麻雀一样织着毛线衣。 朱品文坐在母亲旁边,用铅笔在练习册上细心地涂写。 朱虞高大口大口地吸着旱烟,他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浓痰,用力用鞋底抹了去。 “没出息的东西。” 朱虞高肃穆的脸像榆树的皮,眼里的冷峻像窗外冰冷的月光,投射在朱品富身上。 “怪不得考不上高中,书真是白读了。” 朱品文听到这句话,和母亲同时抬起了头,他看了看怒不可遏的父亲,又看了看眼前低头不语的大哥。 朱品富高大的身躯,在板凳上蜷曲得像一条野狗,像一块青石。 从那以后,朱品富再没多说一句话。他去最远的山割猪草,去讨背夏二爷家的牛粪,去帮父亲犁地,帮母亲播种。他有时会在深夜失眠,他坐在空荡荡的牛棚,眺望后山的山顶,眺望谷凉村的北方。 秋天,朱品富告别谷凉,独自一人去北上打工。 这一年,朱品文在乾阳,刚上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