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柴睢当时便给她吹嘘,说是太上梁王的卤薄规格同等于天子,天子驾六,太上梁王亦然。
很明显,天子是柴周天下最为尊贵高贵之人,任何人不可能或高或平级于天子,这回可给李清赏逮着机会,要好好观察观察太上卤薄和天子卤薄是否级别有差,看看柴睢有否在吹牛。
他们老李家,生就人人一颗爱凑热闹的心。
至于李昊,那结结实实是个熊孩子,若同来前院,保不齐会闯下甚祸端,给梁园给柴睢惹麻烦,他姑姑只是因好奇而稍微靠近些来看天子卤薄,不是嫌命长故意来找死,怎可能会让他再跟到前头来凑热闹。
话说回来这边,梁园前庭正厅里,厚重庄严蟠螭纹朱红殿门虚掩,门上精美暖帘能阻风雪于重檐外,却阻止不了殿内二君主之间寒意横生。
不知方才柴篌讲了几句甚么,柴睢听罢,稍斜身靠在九龙金椅里良久沉默着。
下座里,翼善冠明黄袍的英俊青年正是柴篌,在柴睢的继续沉默中,他借饮茶之机暗觑上座之人。
对方暖帽之下那张脸淡然如往昔,确然面色微黄,看起来不如常人红润健康,唇色亦稍偏黑,故气魄虽从容,却浑身上下无不往外冒着病恹感,称病之事看来并非完全是假。
又是一阵沉默,柴篌终究不抵老狐狸道行深,稳不住心,换上亲姊热弟口吻掏心掏肺道:“倘宋王得获恩封,于你与朕而言无有任何弊处,国之君主固然要为后世子孙考虑千秋万代,可女兄可曾想过,宗庙里供奉神位之处就那几个。”
几代昭穆排序后,位置占满了,在任皇帝定会把部分先祖神位请出正殿,按照规矩和习惯来说,届时首先会被请出正殿的,便是柴聘和柴睢二位女帝。
人活一世,为帝一遭,所谋无外乎功名利绿,所图无非是名垂青史,没哪个皇帝愿意自己名号在浩瀚史典中只被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柴篌搬出圣太上,也是想从养育亲情上在太上心里埋下颗种子,他要为将来自己更加名正言顺御极而做铺垫。
他这回来并不期望能说动柴睢,当然,倘柴睢能明辨时事,则会省下他不少心神精力,他自会欢喜不过。
不出所料,柴睢仍旧对那些满含暗示之言无动于衷,对袖抄手眼皮恹恹半垂,气虚声低道:“仁宗录中有言,‘不求后世帝王开疆拓土,更盼守成保家国泰民安,后史提起可不知坐殿天子何人,惟愿有能臣如云辈出,江山有盛世旷古烁今’,”
她摇头,笑了下:“比起山河社稷,你我虚名算甚么。”
瞧瞧,太上梁王装模作样起来,还真是满口仁义道德。
柴篌在心中狠狠鄙夷太上,无数次由衷觉得柴睢虚伪,但他却只能比她更虚伪,从亲情之思再劝道:
“昔年文宗宴驾,宗室朝臣选明宗袭宝,明宗力排众议追生父母帝后封号,孝名扬,故即便其智谋寻常,亦能在公卿忠心辅佐下安然执政四十载,且他还能有我等后世传香火不断,至仁宗,宗庙正殿位满,朝臣宁把保下汴京的代宗挪请至偏殿亦未敢动于江山无功的明宗分毫,女兄比我更懂朝堂和宗庙,至此还需昆弟多言乎?”
代宗代宗,暂代之宗,在帝王位上名不正言不顺,那还不是谁想欺负就欺负,也有朝臣当时说代宗保卫了汴京,功高不可挪,建议挪明宗,可惜宗谱上明宗名声比代宗更正,所以最后挪了代宗。
“去岁冬至前,大宗伯已呈请移挪神位之折入中,”柴篌暗观柴睢神色而继续劝,“待过几日百司开笔,再腾宗庙正殿神位之事便会安排,倘届时火烧眉毛再来与女兄商议,便是弟思虑不周故意为难女兄,今夜顺道来见,便是想女兄在心里早作准备。”
待柴篌话罢,柴睢像是听进了心里去,又像是半个字没听进去,慢半拍道:“孤了然。”
柴篌:“……”
琢磨不透柴睢是柴篌最大心病,他轻叹一声,道:“朕知女兄从来看不上朕,但我们为大周的心天地可鉴,今次朕不与女兄说那些老生常谈的家国大事,只想女兄好好考虑考虑来日,圣太上功利千秋,将来绝不该因血缘亲疏之故,便被作为移出正殿神位的首选之人。”
柴睢目光往殿东南角紧闭的福字双扇角门扫去一眼,又漫不经心收回,忽然转头与柴篌四目相对,道:“孤了然,你回罢,此事容后再说也不迟。”
四目相对,柴篌脑子里出现片刻空白,一片空白。
他有多久未敢如此与柴睢目光接触了?他讨厌柴睢的眼神,亦惧怕柴睢眼神,十几载来这般感觉不曾消减分毫,便是如今他已当上皇帝,那被柴睢抓着小辫子的担惊受怕亦未尝消失。
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是一个英勇无畏的大将军,通过在阵仗上拼死拼活奋勇杀敌,终于给自己拼换来满身功劳和荣誉,百姓和朝廷对大将军的英勇交口称赞时,他背后的阴暗处,柴睢鄙夷而不屑地睨过来。
柴睢手里举份证据,歹毒又阴狠地时时威胁他:“所有人不都说你英勇么?我手里有份你杀伤兵求活路的证据,信不信我让全天下都知道你的真实嘴脸,让你随时身败名裂?”
每每想起这些,柴篌无不浑身发冷头皮发麻。
片刻之间,年轻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