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娘不能陪你去罗家,到了那边,你要事事以太太为先,见了舅舅、表兄弟、表姐妹都要热情亲厚,你虽不是太太生的,却不要看低了自己。太太没有亲生子女,名下可能会记一子一女,你也十二了,正是关键的年纪,若能挣个嫡出身份,对婚事大有助益!”
西边,苏姨娘笑盈盈地帮女儿梳头,得意道:“素馨,秀珠,你们都来看看我给安安梳的这个蚌珠头,配东珠的簪子可好?定要在罗家把八丫头比下去。”
九小姐也喜滋滋地对着镜子傻笑,纯然可亲。
秀珠欲语还休,顾双只能望天。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看来待人接物上的琐碎细节,只能等上路后自己在马车里和九小姐一一交代了。
自从除夕之后,顾双越来越觉得苏姨娘是个谜。
她原本就奇怪,三房明明只有七少爷一个男孩,三老爷何苦对这个独子咬牙切齿的。
直到从鹤童那儿听说,七少爷因留宿诚意堂的缘故被三老爷训斥了一番之后,顾双才发觉,一切的症结在于苏姨娘根本没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她先在三老爷面前楚楚可怜地抱怨七少爷如何不顾母子之情,虽能博取三老爷的怜惜,却也在一点点消耗三老爷对儿子的耐心与慈爱。
陪九小姐上罗家的马车时,恰好看见鹤童撤下另一辆马车车辕前长凳,好方便七少爷登车。
七少爷今日穿了一件石青底黑衣缘的圆领襕衫,外披着银鼠斗篷,儒雅清俊,宛若不可触及的天边朗月。
望着他出尘却萧索的身影,顾双忽然觉得他这么多年也很不容易,也能理解他想要离开归仁堂的心情。
毕竟整个童年与少年都被生母坑得体无完肤……
九小姐上了马车,顾双把汤婆子揣在她怀里,吩咐车倌下门帘子。
上车的地方是二门外,没有闲杂人等,都是些来送行的丫鬟仆妇,再不然就是罗家的人。
破天荒的,三老爷竟也一同去罗家,因而排场较之往年更为盛大。
顾双掀开窗帘一角,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外头。
姨娘是不能出二门的,顾双先是看见代苏姨娘来送行的秀珠和翠莲,秀珠拿着钱串子和罗家来的车夫说话,让他小心慢行,进了罗家换小轿时,要找健壮的仆妇抬轿,不可颠簸。
“我家小姐年纪小,又很少出门,您别怪我千叮咛万嘱咐,我也是当差的,经不得闪失。”
翠莲趁这时候跑到窗口和顾双挤眉弄眼,顾双附耳过去,翠莲小声道:“梨雪让我给你传话,到了罗家你先去找她,她有话说。”
又指了指秀珠:“你真是高明,知道每个小姐只带一个丫鬟,少爷是不带丫鬟的,这回秀珠是失算了。”
顾双笑了笑。
秀珠对七少爷别有用心不假,却也不至于因此处处挤兑她,翠莲是把对雪莲的惋惜都转化成了对秀珠的恨。
九小姐已经探头过来,拍着顾双的手臂,问她在和翠莲说什么。
翠莲只好远远站开,九小姐还要缠着顾双,就听李再旺从二门出来,高声道:“老爷太太到了!”
最前头的大车那边热闹起来,罗家的下人纷纷过去凑趣,最多的是恭贺三老爷高升的。
顾双望了望,随三太太出来的除了李再旺的媳妇、瑞金、乔扇,竟还有珍蕊!
她深深望了珍蕊一眼,她身上换了一套杏红的袄裙,头上还是过年那日的钗环,还多加了一只蓝琉璃丁香簪,大概是因为同行的人中有她心仪的鹤童。
顾双顿时想起栀子玉容膏的误会,一时有些消沉,便把帘子放下。
不多时,马车催动了,辘辘车声中,队伍离开深深庭院,街市上的喧闹传进车中人的耳朵。
九小姐还是孩子,闹着要掀帘子看看。
顾双赶紧制止她:“使不得,这是在大街上,小姐多尊贵的人,怎么能叫贩夫走卒看了去?”
九小姐努着嘴道:“他们瞧见了我,我也瞧见了他们,怎么算吃亏呢?”
顾双见她还是一团孩子气,当下换了谆谆善诱的口吻:“八小姐就不在街上掀帘子,九小姐不如八小姐吗?”
听得九小姐咬紧了手帕,末了恨恨道:“算了,听你的还不行吗!反正一会儿就能见到成文表哥了,我让表哥带我出来,看你敢不敢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