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因军功起家的广宁侯府不同,昌国公顾氏是书香门第,其先祖顾平也是五位国公中唯一一个谋士出身的文臣。
也正是因为这运筹帷幄之中的不传之秘,顾家世代被天子倚重,子弟年幼时即为储君的伴读,及至年长,便充任帝师,和以武功扬名的聂家并称大周的文武栋梁。
就是这样的栋梁之家,竟难逃子息单薄的宿命。顾平未及四十便撒手人寰,国公之位也是追封的,承爵的是顾平的独生子顾纯,是为第二代昌国公,顾纯育有三子,除次子外都夭折了,往后几代俱是单传,亲族见了不免感叹,或许是应了慧极必伤的天意,不许世代才智过人的顾家子孙繁衍,也算是变相稳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
变故出现在上一任昌国公顾岚身上。
顾岚也是他这一辈唯一成年的男子,理所应当地入宫成为当今圣上,也就是当年的太子的伴读,二十岁时,老昌国公病故,顾岚接手了昌国公府。
同年,太子登基。
既是皇帝的肱骨亲信,又是身居高位的国公之尊,顾岚的人生看似将会是一片鲜花着锦,可惜他认识了一个不该认识的女人,并为这个女人毁了自己一世的前程。
说起这女人,就不得不提笼罩了大周百余年的阴影——那起被称为“真假亚圣公”的公案。
大周的建立,终结了中原长达百年的战乱,定鼎之初,要重续道统,以确立王朝的权威。第一件事就是尊崇孔孟,将前朝封定的衍圣公和亚圣公从民间请回庙堂。所谓衍圣公,便是孔子的嫡系传人,亚圣公便是孟子的嫡系传人。
这件事本是无可指摘的,只是民间议论汹汹,说大周特加恩恤从山东请来的亚圣公是个冒牌货,真正的孟家嫡传子孙早已南下避乱,留在山东的不过是远房支系和几房随了主姓的家奴。
传言道,当今的亚圣公恰是霸占了嫡系祖宅的家奴。
可传言也仅仅是传言,朝廷上并没有人公开议论这件事,一是因为如今的亚圣公是太_祖皇帝亲自加封的,质疑亚圣公就是质疑太_祖皇帝,就是质疑大周的正统。二是因为,所谓的“孟家嫡系”从未真正出现过,没有原告也就没有被告,谁也不想为了没有苦主的疑案把天捅破。
直到十四年前,那个年仅十六岁的女人怀抱着十三块牌位来到金陵。
甫一进京,她就跪在刑部衙门前,十三块牌位一字列开,个个都是孟氏先人,最居中的乃是亚圣孟子的牌位,精工细作、镂月裁云,还带着几分岁月沉淀下的古拙之气,正和传闻中的,亚圣公家在战乱中遗失的先祖牌位十分相似。
没有孟子的神主,正是民间质疑亚圣公正统的缘由之一。
女子声称自己才是孟家嫡系的传人,祖上并非南下避乱,而是被得势的刁奴合谋打杀了,幸得义士搭救,将家中最小的儿子救出,这些牌位也是同时带出的。幸存的孩子成年之时,恰逢大周立朝,他深知自己的存在将会危及朝廷的利益,便隐姓埋名,耕读维生,开枝散叶,过了百余年安稳日子。
可他们的存在还是被当年那些刁奴的后裔、现在的亚圣公发觉了,这女子的父母家人依旧难逃百年前先祖的命运,满门尽遭屠戮。这女子恰好在守寡的舅母家作客,逃过一劫,却也被人暗中追杀,九死一生才来到京城。
此事一出,朝野震惊,刑部尚书奏明圣上,皇帝决定不假刑部之手,亲自过问此案,便将女子秘密押解到专司侦缉刑狱的锦衣卫北镇抚司,并派遣了自己的心腹顾岚提审。
“再后来的事发生在鬼见了都要抖三抖的北镇抚司里,我就不知道了。”鹤童喝了口茶水,缓解了口渴,“不过不久之后,顾公爷就和那个不知真假的孟小姐一同消失了,案子也成了无头悬案。”
顾双良久不能平静。
没想到看似繁华安宁的金陵城竟发生过这样沉埋了百年的冤案。
“然后就这样没了下文?看来朝廷根本不想为孟家伸张正义、正本清源,他们在乎的还是所谓的太_祖皇帝的体面,皇帝是天子,自然不会犯错,纵使犯了,也要由一群大臣文过饰非。”
鹤童嗑瓜子,笑着看她:“所以,你觉得那位孟家小姐是货真价实的咯?”
顾双道:“不然呢?这是掉脑袋的事,若是冒牌货碰运气,也不会做出在刑部门口伸冤这样近乎于蚍蜉撼大树的疯狂举动,这样的傻事,也只有被仇恨和冤屈冲昏了头的人才会做。”
鹤童耸耸肩,道:“就算不是冒牌货,一样也是蚍蜉撼大树,你说对了,谁在乎她是真是假,在乎的只有太_祖皇帝的体面!你以为顾公爷为什么要带她私奔?据说是早已探出陛下的口风,要暗杀这女子掩盖真相——唉,话题都被你带偏了,我还没说顾家绝嗣的缘由呢。”
“顾公爷和孟小姐私奔时不过二十出头,还在父孝期内,并未论及婚事,自然也没有子嗣。顾公爷一走,昌国公府没了男丁,顾家老太太曾在外命妇朝见时上书皇后,奏请从顾家旁支中择一子弟承袭爵位——你也该知道,涉及到世袭的爵位,不是说过继就能过继的,要先征得皇帝的同意才能上宗谱——皇帝得知后却说,‘顾岚生死未卜,若活着,哪有给弱冠之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