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姐匆忙行礼,在顾双几人看来,连背影都是僵硬的,更不用提此时脸上的惊恐。
八小姐、九小姐都是在嫡母手下生活,心有戚戚焉,此时都垂目不做声。
大太太只是略扫了院里一眼,问了轻罗三小姐的去向,没说什么便走了。
六小姐摇摇欲坠,轻罗和丝绫双双扶着才没跌倒,喃喃念叨着:“这时辰,该是摆晚膳的光景了,太太怎么出来了?”
丝绫抿着嘴,说不出所以然,当下替小姐道别,要回正院厢房去,轻罗宽慰了一句:“回去后只说六小姐身子不舒服,这就睡下,我回去和三小姐说,只要把这一晚将就过去,明日太太也就忘了。”
六小姐白着脸道谢,脚步虚浮地被扶出了院子。
少了这个撑场面的人,气氛也就冷淡下来,顾双和梨雪一路陪笑着,总算安安稳稳回了归仁堂,一关起门来,九小姐就抱怨。
她一边抖着手上的水珠,一边发牢骚:“六姐也是倒霉,还有八姐真够势利的,就那么心甘情愿给五姐当走狗,说那么多恶心的奉承话。”
顾双用毛茸茸的巾子包住她的手,谆谆善诱地道:“总不会人人都是一种性子吧,只有这样才是八小姐,其实能把话说的好听也是一种才能,会则会,不会也不要削尖了脑袋去学,闹成人人讨厌的四不像就好了。”
九小姐微微愣住,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说这样的道理,母亲只会让她多向八姐学,可大抵是天性使然,她总是别别扭扭撬不开自己的嘴去说那些话。
原来是不要紧的吗?
顾双看她一双眼睛愣愣的,抽走了巾子,笑道:“小姐又发呆了?小姐也该想想,八小姐帮着五小姐,您怎么总是单单对八小姐生气呢?”
九小姐甩甩头,蹬掉两只鞋子,故意做出一副厌烦的样子,念叨着:“又是这些大道理。”就这样歪在床上瞪着眼睛胡思乱想,心里却有了个模糊的答案。
因为她才是八姐的亲妹妹啊!明明是亲生的姐妹,从小却像结了仇一样,任谁也会物极必反,因爱生恨吧。
迷迷糊糊地想着,却听顾双道:“小姐先别犯困,换了衣裳去给姨娘请安吧,三小姐她们喝了几杯,您身上沾了酒气,莫叫姨娘闻见。”
九小姐应了一声,头昏脑涨的就要起身,却听有人叩门,正要去泼水的顾双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秀珠,脸上写满忧色,顾双心一沉。
秀珠拉过顾双,道:“几时回来的,怎么不去北屋?”
顾双道:“刚回来,给小姐净了手脸,梳了头,正要换衣呢。”
秀珠沉住气,点点头,道:“快来吧,三老爷回来了,人已到了松鹤堂。”
顾双哑然,按梨雪所言,三老爷年年都是二十三一早才回来,今天才二十二,又一想,从衙门回来,身上必定是官服,不曾回归仁堂换衣就直接去了松鹤堂,莫非是老太爷有急事相召?
再一想,前后线都通了,看来大太太出门也是为了同一件事。
大房的事终于还是叨登出来了,只是不知无辜卷入其中的七少爷该何去何从。
这边九小姐仓促换了衣裳,随着苏姨娘到正房严阵以待,那边的三老爷邵叔鸿已提着袍裾疾步来到松鹤堂门首。
正是化雪的时候,满地流潦,他赤红的袍角溅上了星星污迹,却也来不及嫌恶,到了门前才略作停顿,深呼吸几口平复心中的急躁,人到中年却依旧英气的面孔因疾行而显出异样潮红,长指捏了捏高挺的鼻梁,显出焦灼疲惫的神态。
松鹤堂的管事贺增作了一揖,撩开棉帘,他才旋身入内。
邵叔鸿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宦海沉浮若许年,家里家外都养出些官威来,唯独在邵老太爷面前不敢造次,进了门先规规矩矩下跪请安,以头触地,半晌还没听见老太爷准自己起身,便知道事态不好了。
“你二哥呢?”良久,邵老太爷才哑着嗓子开口。
邵叔鸿松了口气,依旧跪着道:“吏部比不得我们礼部这个清闲衙门,怕是还有未尽的差事,绊住了脚……”
话还没说完,就听上首传来重重的叹气声。
“别说什么‘绊住了脚’,一个这样,两个也是这样,祸水都临头了,亏他还是吏部尚书,竟也是睁眼瞎的,近在咫尺的苏州府出了那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还不如一个管事的下人能立事。”
三老爷心中一凛,果然是大哥惹下了祸事。
可他又不得不帮着求情,大哥不在近前,止不住老爷子的怒火,遭殃的到底还是他们。
他身子又矮了几分,沉声道:“回父亲,儿子们的确不知大哥在苏州出了何等事,可父亲也要转过来想想,二哥人在吏部,大事小情纷繁复杂,若是消息传进了金陵,焉能不入二哥的耳?想必是还有回还的余地,因而才能把消息压下去,既有余地,父亲便放心交给儿子们,儿子们自当尽孝悌之义,平息了此事。”
邵老太爷也是见过风浪的,只是人老了难免糊涂,又对长子久怀不满之心,一时被锦衣卫和吴王的名头激起了肝火,此时才轻咳一声,让幼子起身。
三老爷身上还披着黑貂裘披风,头上带着暖耳,贺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