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摇着头道:“不过是旧相识,怎么敢和吕先生论交情?听说之前卫国公与他有些不合,他竟敢在御前献画讽刺勋贵,当真是狂客。”
八小姐见缝插针:“那件事我还记得呢,听家里大人说的,似乎是卫国公在东南镇压倭寇,吕先生却献上《流民图》,讽刺卫国公的联民保甲制是劳民伤财的弊政。”
五小姐又笑道:“是啊,不过听说已经重归旧好了,这可要多谢三姐姐。”
八小姐道:“三姐虽比咱们年长,可当时也不过几岁,五姐莫不是糊涂了?”
五小姐掩着嘴道:“是要谢谢三姐未来的公公,当年若不是蒋给事中策动言官还卫国公清白,皇帝可能还真被这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吕先生蒙蔽了,对忠臣起了猜忌之心。没有蒋给事中的直言敢谏,哪有如今的卫国公府和东南的安定局面?”
三小姐饮茶不语,半晌才道:“蒋家也就这点好处吧,广结善缘,因而左右逢源。”
五小姐马上应和道:“为人处世讲的不就是广结善缘四字?似吕先生这样刁钻自负的性子,空有满腹才华又有何益?”
她正待再说什么,却被三小姐打断了:“待我去了蒋家,聂家来了人,我提前告诉你,你若想来走动,只管和我说,我不拘着你便是了。”
卫国公正是姓聂。
五小姐一愣,脸色蓦然绯红。
六小姐笑着打趣道:“三姐如此说,叫五姐怎么好意思呢?”
顾双看着五小姐和八小姐,心里叹道,还是太急了些。
老太太有意将五小姐说给卫国公世子,这是连苏姨娘都能看出来的,在邵家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五小姐爱屋及乌,如此攀扯逢迎三小姐,虽得了保证,吃相未免难看了些。
最清雅宜人的秋鹭芙蓉图自然是送给三小姐的,九小姐拿着自己的斑鸠红梅图,也看不出好坏,只是想起自己带来的薄礼,心里打起鼓来。
八小姐顺势拿出了自己带的东西,是几只螺钿漆器盘子,只是出自扬州寻常匠人之手,不是名家所制,比之五小姐的终究落了下乘。
可俗话说,若要佛法兴,唯有僧赞僧。八小姐吹捧了五小姐,五小姐礼尚往来,也称赞起八小姐的眼光,指着漆器上螺钿点缀出的纹样,对三小姐夸赞:“八妹妹没选那些花鸟鱼虫的漆盘,而是挑了描绘扬州名胜景致的,别有山水情趣。”
九小姐更沉不住气了,干看着顾双,没勇气让顾双把东西拿出来。
到底是几个络子而已,又不是亲手做的,怎么好意思在这些东西面前露脸?
顾双心里也在思量,自己究竟能不能帮九小姐做这个主,想着想着,把心一横,她对这小姑娘是以诚相待,便容不得明哲保身了。
于是她拿出了装在硬胎蓝布匣子中的络子,按之前定好的送给几位小姐,三小姐是柳叶,五小姐是梅花,六小姐是方胜,八小姐是葫芦。
五小姐和八小姐都把东西放在手里把弄着,相互挤眉弄眼,恶意不言自明,九小姐的脸涨得更红了。
三小姐却笑起来。
自刚才听到两位妹妹一唱一和,她的脸色已有些阴沉,此时接过柳叶络子,淡淡笑着称赞了一句:“到底是九妹妹手巧。”
九小姐没想到还会有人夸她,原已准备好受讽刺了,当下满脸愕然,也不好意思纠正说不是自己做的。
头上痒酥酥的,是三小姐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三小姐当下叫人把络子装盒收好,说这是九妹妹的一片心意,若是来日找不到了,定拿人问罪。
五小姐看着自己送的名画还放在桌上,几只破络子却被如此珍视,不免白了脸,紧咬住嘴唇,还是八小姐捏着她的手,暗暗劝她不要冲动,直至手心都冒了冷汗。
花厅那边的人来回话,说是席面摆好了,请小姐们过去。
九小姐推辞了三小姐同行的邀请,走在最后,期期艾艾地问顾双,三姐为何不仅不嫌弃自己,反而还很开心似的。
顾双笑道:“三小姐耳聪目明,一眼即能望见人心,大概姐妹五个里,只有你是真心的,那两位不过是借着由头显示自己,无论谁遇上这样的事,总是要寒心的吧。”
九小姐脚步更慢,远远看着四位姐姐消失在抄手游廊的拐角处。
她努着嘴道:“又不是我自己做的……本来不想送的。”
顾双牵起她的手,一边快走几步,一边轻声道:“奴婢的不也正是小姐的?六小姐成日和三小姐在一处,用不着这些虚礼表心意,咱们可不行啊。”
九小姐还欲再说什么,“五姐”两个字才出口,就见六小姐笑着踅回来催促,两人连声应着跟上去。
···
花厅里,大家都已落座,三小姐居中,右手旁坐着五小姐。
九小姐被推着坐到了左手侧,第一次坐在这么居中的位置,她是很不习惯的,尤其是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怀恨眼神在自己身上打转。
自从来了花厅,三小姐就绝口不提蒋家的事,五小姐似乎还有未尽的话,却也不方便说。
席间自有焘德堂的丫鬟们伺候,小姐们带来的人也借光成了座上客,在屏风后另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