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府里各位少王公主都分住一处,德馆、叶居、甄苑、静园,各在王府中院四角。霖若绕去德馆看了一眼,彦靖常年不归,居所常年空置,却也有人将园中清溪茂竹打理得井井有条,忽地想起七夕夜所见韺华公主昔年居所,纵是繁华满园,无人打理亦是颓败了下去。她便想到自己的静园,她在时尚且只有一个碧落会主动去给那些花木培土剪枝,往后她走了,该更是无人问津了。也许那些芬芳清幽的兰草会像韺华公主的栀子和茉莉一般疯长,兰香亦会变得如七皇子所说,走近了闻便呛得慌。 霖若忽地又想起来,七皇子的养母芸妃娘娘也过身不久,尾七未过,应当还在天宝寺停奉。她本已打定主意在为师父谒灵后去给娘亲添油祭拜,不若完事后也为这位娘娘添油加奉,既替师父祭拜她曾多次提及的昔年密友,也算报些几次受助于七皇子的恩。 思索间已然越过了甄苑的院墙,霖若轻轻落在那片牡丹圃中。花开时节早已过去,这些从南王妃那片园子里移栽过来的牡丹疏于打理,竟也有些颓败了,倒是旁边花圃中的蔷薇开得热烈,姹紫嫣红地吸引了不少凤蝶翩跹。 月樨确实喜欢所有明艳夺目的花,也确实将侍花弄草当作消遣,也许是这些日子禁足无心理睬这些花儿。甄苑里最大的那片四季圃里的虞美人和秋海棠也无精打采,只有玉茶和芍药还算精神些。玉茶算树木,原本也不怎么需要人费力气,清明时节不管它,还乐得见那些玉雪可爱的茶耳肥嘟嘟地冒出来。月樨会差人往各处送一些当日新摘的茶耳,后来知道霖若特别喜欢,送来的便基本都是挑选过的茶耳,肥厚雪白,又脆又甜。 霖若正想着,听得月樨的声音传来:“若儿怎么来了?” 闻言循声望去,便见月樨身着浅鹅黄纱裙,立于那棵巨大的月桂树下扎的秋千,高高低低轻轻荡着,没有华饰浓妆,那乌长的青丝轻飘飘地与裙裾翻飞于空中,清灵毓秀竟有几分嫦娥的味道。 “我想来看看姐姐。”霖若说着,指了指面前的芍药,“姐姐的芍药养得比那些牡丹好。” 月樨便轻声笑起来:“你偷偷出来,只是为了找我说我的花?我虽困于室内,对外面的天气倒也略知一二。你这身齐衰是为程先生穿的罢?要是叫母妃的那些婆子发现了,更要为难你了。” 她说着轻盈地从秋千上一跃而下,简素的银羽钿缀在发间盈盈地反着光,霖若觉得眼下的月樨与往常判若两人,却也美极。 月樨见霖若看着自己不说话,又笑道:“牡丹是母妃喜欢的,可我偏生更喜欢芍药,她便嘲笑我小家子气,也逼着我喜欢牡丹。人前我装装样子也就罢了,自己园中花若再不能自己做主,那我真就如人言那般,不过是母妃照自己喜好捏的泥人罢了,和夜市摊贩上的摩和乐又有什么区别?” 霖若自七夕那夜便看出月樨对南王妃有诸多不满,只叹了口气,把袖袋中的活络油拿出来,上前递给她道:“听闻这些日子姐姐每夜都要跪经两个时辰,这是维心阁招牌的活络油,姐姐每日用它把淤血揉开,可免于痛楚肿胀。” 月樨接过来,忽地笑了一下:“也是,日日跪那么久,若留下些消不掉的瘀痕,她又要说白璧微瑕如何能成为国母云云……做她的女儿真是可怜。” 她说着拉住霖若的手道:“若说我先前想与你争言兮,也不过是为了反抗母妃。她拿我当未来国母教养,我便偏生不愿让她如意。那时能接触到的外男,也只有时常来教你弹琴的言兮,我因着那样幼稚的原因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心悦于他,可听了他与那舞姬的艳闻后,我也并不难过。”她伸手摸了摸霖若的脸,叹道,“而你那时伤心到连琴也摔了,我便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有多恋慕他,只是用我思慕外男这件事来忤逆母妃。若当时见到的是旁人,我也会对那人生出些虚假的情意来。” 霖若摇了摇头:“过去之事,姐姐不必介怀。” 月樨点头,又想到了什么,自己也愣了一下才解释道:“可我对你好,却不是为了违逆母妃。” 霖若倒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才浅浅一笑道:“若儿从未这样想过。” 月樨则还是怔怔愣愣的,像是这个发现叫她大吃一惊,良久方拍着霖若的手道:“东西已送到了,你也不好在我这里停留太久,快回去吧。” 霖若也觉得再晚便要让南昕王等着了,便道了声保重,又从院墙边一跃而去了。 月樨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紧紧捏着手里的活络油贴在心口,那丹红的瓶子活像她剧烈跳动着的心。 “玉蕊,珠蕊。”她出声唤道,“把我的花锄拿出来罢,这些日子没打理,花圃都乱做一团了。” 南昕王比知会霖若的一刻钟提早到静园去寻她,正巧看见她顺着院墙边的一丛方竹轻轻跃下,愣了一会儿才无奈笑道:“若儿,你可确是得湍洛真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