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半晌,忽地放声大哭,久久不能言语。 杭州的民众虽因先前慕容沛死得悲壮而渐渐偏心于锦庄,为官者却还为着养了一家老小的那口皇粮不得不认真办差。慕容翎现身一事很快便引出数百官兵出动,把刚出来游玩的百姓驱赶回家,敲锣告知宵禁,更有刀斧手和弓箭手骑马巡街,四处搜捕。 纵使慕容翎如何身法卓绝,经历了这些天的奔波,再加悲愤惊怒,早已不堪困顿,从屋瓴落下来时不慎被一箭贯穿左肩,血流如注,晃神跌落在地。 他折断露在外边的箭身,只想起他及冠那日跪在祠堂内面对着先祖牌位,慕容沛站在他身后低声道:“勿论旧朝先祖何如,我金陵慕容氏自太·祖开元来,世代忠君,从无二心。你既为我慕容沛独子,今日入宗祭祖,当立誓此身唯君命是从、此生唯死国而终。” “‘唯君命是从,唯死国而终’……”他喃喃低语,忽而笑起来,“父亲自未背此诺,然此君此国,又当真对得起父亲、对得起金陵慕容氏么?” 那戴盔披甲的兵卒纷乱踏在地上的脚步声、时高时低的呼喝声、雀鸟被惊起的振翅声,似乎都被一阵夜风刮近了。 慕容翎靠在墙根,笑着闭上眼,越发觉得精疲力竭,再难起身。 他已经能闻到湖水潮暖微腥的气味,可西湖这样大,他终究是无法到达那一处坟茔了。 “你是何人?” 恍惚间听到女子的声音,慕容翎吃力地抬了抬眼,却终究只是模糊地看见一青衣女子手持纸灯站在他面前。有佩兰清荷的香气,和湖水的潮气、他的血腥味混在一起,他便又笑了,安然地闭上眼,意识渐渐消散。 昔闻孟婆有三姝,袅袅婷婷当如是。 既是死在此处也好,他也算死国而终了。 “怜儿小姐,前边有官爷叩门……呀!”身后有小丫头惊惶失措地跑来禀告,看见倒在这里的慕容翎吓得尖声叫出来。 影怜身子一凛,端详着慕容翎的脸,很快皱起眉来回头道:“你叫两个妈妈拿两床被子来把他兜了搬进我房里,你自己再去拿绒毯来铺在地上,再把亭子里的小案搬到这边,酒也摆上。” “可小姐……” “你照做便是,麻利些,否则这府上所有人都得死。” 影怜说完便把外裳轻轻扯了一下,步子歪斜往外走了。 叩门声又急又乱,影怜打了个呵欠,扬手让守在门口的妈妈开了门,乜斜着眼瞪着门外的官兵,冷声道:“好歹官爷是西泠混了好些年的,不知冷烟苑的规矩么?” 为首的小队长见到她愣神片刻,看了看头顶的匾额,便拱手道:“苏姑娘见谅,我等追查要犯,秉公办事,并非存心搅扰。” “来我这找要犯?”影怜扬眉笑道,“莫不成这要犯是女子?” “非也,是金陵慕容翎。”队长说着也面露愧色,又拱手道,“我亦知晓从花娘子在时冷烟苑里便从不留男子,只是先前追捕时有人亲眼目睹那要犯中箭后往这一带逃了……” “慕容公身死那日官爷可在场?”影怜打断他。 队长目光闪烁道:“在。” “如此,官爷还要继续追捕慕容公独子?”影怜正色问道。 队长回头望了望身后的三四人,叹道:“姑娘之意我等又如何不知,可我等既领了这小小官职,如若抗旨违令,一家老小也性命不保。” 影怜垂首看了看自己的影子,门前的灯火叫夜风吹了两下,映得灰黑的影子也摇晃起来。她叹了口气:“那夜六月飞雪,冻坏了我后院的花,今日本想举酒祭诔一番,教各位官爷搅了兴致。”她抬眼冲队长客气地笑了起来,嫣然出尘,侧身请道,“官爷既奉命搜查,我一小小女子自然不能违抗。只是府上确实没有官爷要找的人,何况天色既晚,冷烟苑中尽是女子,官爷们若鱼贯而入也实在不成样子。还请官爷体谅,莫要让这么多人入府搜查。” 队长又叫这笑容晃了一下,愣愣地拱手俯身谢道:“谢姑娘允准,我自己寻一遍就是,自不会损了姑娘清名。” 影怜便欠身行礼:“多谢官爷,请便。” 队长在院内匆匆转了一圈便回到门前,对影怜拱手道:“今日多有打扰,还望苏姑娘勿怪。”说着向仍候在门外的几人大手一挥道,“未见异状,去下一家探探。” 他站在那里待那几人领命撤了才回过头来,轻声对影怜道:“今日寻不到慕容公子,想来明日是要往城外搜查的,但也难保不会有人再来这一带探看。” 影怜心中一颤,杏眼圆睁强笑道:“官爷这是何意?” 队长便正色道:“望姑娘天明前差人将后院墙面沾染的痕迹清理干净,免受牵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