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琼听到这样一句话,也是心底猛然一惊。 他原本也是被这位帝姬带着一时心绪激荡,轻易便答应下来。可这番行军,周围全都是一副天顷般的溃败模样,也多少冷静下来,明白只靠着这位帝姬、靠着自己手下这些军士,注定无法在这乱世里成事。 他范琼看着外表粗豪,可心思却再机敏不过——若是这位顺德帝姬是位皇子,他当然愿意赌上自己与手下的身家性命,去搏一个从龙之臣的出身!可这样英武能战的天家子女,却偏偏是位女儿身! 这就让冷静下来的范琼不得不思虑一下自己的后路,觉得似乎退回内城,凭着自己手头这四千甲士卫护着官家,总好过在汴京外的雪原上被女真骑军围了拼命的强——那些女真人再怎么凶蛮,也不可能将这惶惶大宋的皇帝给改换了吧! “我范某人为国不惜身……汴京围城四十日,范某大小四十余战,天家总不能……”范琼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在汴京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可是太清楚当今官家与太上那些做派,更清楚这位赵家帝姬所言决非虚妄。 顺德帝姬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一针见血,指出了他的处境,也让他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手上犯了那么多女真战兵性命,完颜家那些军将可能不敢动赵宋官家,可杀他一个降将那还不是想都不用想一下。 还有内城里面那些穿着紫袍的文臣,哪个不是官场上斗成精的家伙。自己这武夫此番若是退回去,怕是不明不白就得做了替罪羊,没了下场。若是如此,还不如跟着这小帝姬搏一把,至少城破之时,卫护了天家血脉,总归是有功无过。 惊惧之中,他再度看向那一席红色衣甲的身影,只觉得这个女孩虽然娇艳如含苞的牡丹,可外表之下却到底还是天家血脉——只言片语间,便是帝王之术,将最直白的利弊呈在他的面前,逼得他几乎无从选择。 “范巡检……”赵璎珞见他犹豫,索性翻身下马,学着武人礼节拱手,言辞恳切,“范巡检觉得我只是个帝姬,无法许巡检和兄弟们更好的前程,这没有错。 可如今汴京将陷、宋室将倾,内城宫中无论官家皇子说不得数月之后便会被金人带去遥远北国,如牲口一般再无权位。 巡检身上自有股英雄气,如何甘心就这样跟着我父兄不明不白地降了金人?如何不能护着我杀出城去,自成一方天地!” 她这一番话,也是急中生智,说的其实漏洞百出。 可偏偏如今金军迫近,根本没时间给范琼这样的武臣思考太多,而且范琼心底深处那点最隐秘的思绪,也确实被她言语之间撩拨动了。 “自成天地……自成天地!” 这位在禁军之中钻营半生,汴京城上也提着脑袋苦战了几十日的战将喃喃地重复了两下,握紧了手中兵刃,重重点了点头:“帝姬分说的当真清楚,我范某这一生都在战场上摸爬,最怕被那些文臣背后捅刀子!如此,我们便再搏一把,看看能否从那些女真鞑子手里抢下个城门,送帝姬出城!至于那之后的事情,我们就各自循了天命吧!” …… “城门抢下了?你再说一遍——” 垂拱殿内,赵恒忽地起身,也顾不上什么天家威仪,一把抓着那前来报信的内侍想要细细盘问。 “是……刘太尉遣人来报,他带着自己儿子,从金兵手中抢回了西边的新郑门。刘太尉说,他们父子愿为官家死守此门!还请官家、太上速摆銮驾,从新郑门突围!再做计较!”内侍身材瘦小,被这当今官家一把拽起来,只得低着头,不敢直视天家威严。 可是赵恒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外城战况究竟如何?四壁可有夺还可能?他刘延庆手下有多少兵马,当面女真又有多少!”这位被甩了个皇位做的臣子抓着那内侍,一股脑地将自己心中疑问全部抛了出来。而这些也是他刚刚与垂拱店内一众文臣班子议了半天,却没有结果的问题。 那名匆忙之间来报信的内侍其实不过是宫内一个太监,平日里端茶递水,伺候宫中贵人,哪里懂什么兵事和政争。 见官家如此逼问,也只能硬着头皮将刘延庆遣人送来的话又说了一遍,除此之外再也问不出别的。M.. 殿内一众文臣听了也只能唉声叹息,转眼之间竟然有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 有的说这刘延庆还算得上忠勇可靠,不若就听从他的意见即刻整顿兵马突围;但,几乎是立刻就有人说如今四壁皆失,皇帝出城又怎能即刻动身?更何况太上与那么多皇子、帝姬皆在这宫中,如此仓皇而逃不是天子所为。 两派人马争执不休,各自引经据典,声响几乎压过了殿外的风雪与刀兵。 最后,还是满身甲胄的张叔夜眯着眼在一旁冷冷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