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林两家的婚事,没过两天就在扬州城传开了。 顾衣在街上采购物品时,正听见两个老妪在说闲话。 “你知道三日后钱府嫁女吗?” “怎么不知道!这钱知州的大女儿钱芷,可和她的父亲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顽皮任性,谁不知道是个大小姐?” “她这样的性子,钱知州还能为她寻到林家这么好的婚事,可真是积了福报啊。” 顾衣在一旁听的有些疑惑。 无论如何,林家儿子林右堂痴傻一事,街头巷尾早就传遍了,无论这钱芷多么任性妄为,被嫁给一个傻子,怎么也谈不上福报吧? 为何在这些人眼里,钱知州好似无论做多么荒唐的事情,都是正确的? 她此时不能引人注意,多听了两句也没听到更多的消息,便揣着疑问回到了灯笼巷里。 听了她的转述,瘦猴和壮汉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嘁,他钱符茗是正人君子,惯会装样子,我们这些人是臭鱼烂虾,哪里有什么名声可言?”瘦猴的话虽然有些自暴自弃,但却是这么个道理。 “扬州城不光有那些达官贵人,商贾书生,还有我们这些被牺牲的三教九流。”壮汉的情绪稍微稳定些,“钱符茗从不管我们这种人的死活,只管那些能写入政绩的表面功夫。” 顾衣似懂非懂。 程南双端着壮汉的药从厨房走过来,他从没做过这些,手上被烫出了好几个泡:“这扬州城的赋税根本就不合常理,越是有钱,缴的越少。”他把药放在壮汉面前,“对寻常百姓来说,赋税是正常的,他们能够安居乐业,钱符茗有时还会开仓放粮,做足了姿态,自然是个好官。” “但是对有钱人和穷人来说,情况却是截然相反。” 顾衣想到壮汉和瘦猴所说的钱税令。 越是穷,缴的税却越多,久而久之,穷的更穷,富的更富。 但……没想到程南双往常看起来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样子,竟然还关心起了这些。 也许是顾衣太不会掩饰自己眼神中的惊讶,程南双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干咳了几声,拔高了声音:“反正这事儿我们是管不了,救出钱芷,我们就离开扬州。” 说的是。 顾衣的任务是护送程南双安全到达陵州,程南双是为了好好活下去,而瘦猴和壮汉的目标则是为了救出他们的老大。 至于扬州这座表面光鲜内里腐烂的城池,轮不到他们操心,他们也操不了这个心。 不管外面闹得如何沸沸扬扬,几人准备了许久,直到第二天就是钱芷的大婚。 入夜,月光皎洁地铺陈在灯笼巷的小院子里。 顾衣独自一人坐在屋顶,似乎回忆起了曾经在慈恩堂的日子。 也是这么破旧的小院,也是这样的月光,十数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子,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能有一天,有位好心人把他们领回家。 顾衣是幸运的,她等到了。 即便成长的代价是无尽的黑暗和杀戮,她也心甘情愿。 “在想什么?”程南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顾衣回过头,程南双从梯子上颤颤巍巍地爬上来,一下子坐在了她的身边,长舒了一口气:“上面的风景确实好,怪不得你总喜欢呆在高处。” 不是的,她呆在高处只是为了快速洞察环境,迅速应对敌情。 “空气也好!”程南双张开双臂,“真舒服。” 顾衣看着他。 “说实话,其实到现在,我对父亲和母亲被……还没有什么实感。”程南双的声音有些低落又有些迷茫,“我没有亲眼见到,总觉得只要回到长安街,回到那扇朱门前,我的母亲还会笑着在门内等我,父亲还会大清早在校场武枪。” 顾衣没有回答,程南双也似乎并不需要回答。 “从盛都到扬州,被一路追赶,我总是做那个躲在后面的人。” “你为了保护我受伤,柳慎之……”提到柳慎之,他有些不太情愿,“也算是为了我承担了风险。” “这次决定留下来救钱芷,或许是我做出的第一个决定吧。”他说道,“我希望能做些什么,真的。”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跟船一起走就行了。 顾衣吞下了这句话,开口道:“我将钱小姐换出来后,少爷要保护她前往最近的苏阳城。” 程南双听了很高兴,眼睛亮亮的。 顾衣回过头看向月亮。 希望明日能够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