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瑞玥自认为眼下她是整个帝京最悲伤的少女。 之前大闹鱼跃坊的事即便有母亲为自己前后打点,依然被三房小娘一股脑儿捅到了欧阳铖那里,这下好了,她与宫里的沐星公主堪称落难姐妹,双双被禁足。 那日在金戈坊明明已经见到那位刀客了,只是之前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当时不得不赶紧离开,一回来就被母亲逮住骂,而日日跟着自己的侍女彤雯还挨了一顿好打,几天都没下得了床。任凭瑞玥如何乞求母亲,告诉她若不是彤雯撒出了金瓜子,她们可能就回不来了,依然不能阻止仆役们的藤条木棍。 母亲卢氏让瑞玥在边上看着,为的就是让她知道,自己闯的祸会害的别人怎样的下场。 而这件事只是一切的开头。 薛氏大娘子进京半年有余了,一直住在欧阳府的附院里,自从她住进来之后附院每一日都出入着不同的贵妇贵女,一开始瑞玥还没怎么注意,在府门口徘徊的时候发现附院的侧门比他们欧阳府的正门热闹多了。 薛氏大娘子而已呀,又不是薛公亲自来了,干什么这么大的阵仗,半年了都还不消停?还有,他们薛氏富甲天下,怎么在帝京置办一处宅子不行吗,非要住在欧阳府碍眼? 她每每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几次在自家举行的宴会都没有出席,这样的态度又引来母亲一顿教训,问她知不知道为了让薛大夫人住在自己家里下了多大的血本,瑞玥当然知道,那附院的日常所有开销都是欧阳府内支出的,这半年来府内的总用度生生翻了一番。 等瑞玥咂摸过这个味来,自己的那几个妹妹早就做足了功课等着一较高下了。 薛大娘子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公子和二公子是双生子,都到了弱冠,大女儿也十六七了,这次大娘子进京住这么长时间,又广结京中氏族女眷,所为何事不言自明。 欧阳氏这一辈全是女儿,卢氏能将薛大娘子留在自己家里可是受了欧阳铖的无数夸奖,这半年来处处都压了三房小娘一头。 瑞玥心里只想着那黑衣刀客,即便是母亲给她讲透了其中利害,她依然不为所动。 而最近一件烦心事,就是前几天中秋节的时候…… 每年中秋,帝京民间的一些机构就会对过去一年的风云人物进行排行,包括恭候王孙的叱咤榜,诗词赏评的高才榜,新晋举人的青苗榜,甚至在燕舞坊豪掷千金的铜钱榜等等,其中最为百姓津津乐道的当属帝京美人的胭脂榜。 欧阳瑞玥曾连任两年胭脂榜首。 今年中秋她出不了门,便吩咐彤雯一发榜便带回来给她看。 今年的榜首叫白芷汀。 瑞玥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帝京姓白的氏族总共就那么三四户,从来没听过一个叫白芷汀的人,她还没来得及发火,又看到榜眼那行写着欧阳琼瑛的名字。 什么?大姐? 每个名字后面还有几字点评,欧阳琼瑛后面写的是:悬壶济世菩萨心肠,妙手回春心慈貌美。 探花依然是前两年的寄南姑娘,是燕舞坊倚风斋的首席乐伎,评语依然是千山暮雪琴舞双绝。 再回头看那白芷汀的评语:人间能得几回闻。 什么叫“人间能得几回闻”? 瑞玥将这胭脂榜撕了个粉碎,接下来的几天连寝室门都不想出。 这世上没有比她更悲伤的少女了,她这样想着,却听到院子里有人走进来的声音,她的亲妹妹欧阳琅环走到她门口,低声说:“姐,大姐回来了。” “哦……”她在床上半坐着,不咸不淡地答应了一声。 “现下正在正堂跟爹爹吵架呢。”琅环说。 “她哪次回来不跟爹爹吵架?” “这次不一样!”琅环有点激动,“爹爹让大姐回家住,她不肯,说只是来给王大娘子上柱香,爹爹好像要动手……” “爹爹动手?”欧阳铖对家里的女儿们向来慈爱温柔,对庶女们都不曾说过重话,瑞玥恍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姐,你还是去看看吧,爹爹与大姐真的动起手来,咱们还能帮忙拉着点。”琅环说得好听,语气里竟然带着些热切。 十五年前的八月末,欧阳铖结发妻子王辞病逝,时年嫡长女欧阳琼瑛不到七岁。王庆雍不忍外孙女在欧阳氏受欺负,便时时将她带在身边出入宫闱,与医官院的小学生明宏深一起学习医术。 琼瑛和明宏深学习的医学架构几乎一致,直到琼瑛及笄之后,不再方便在宫里久留,便出宫跟随自己民间行医的舅舅姨妈们走了些地方。她有二十九个舅舅和十六个姨妈,其中大半都在行医,虽然有一些到现在她还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