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期而至。 芩姑姑轻轻敲了敲李千沛的门,禀报说:“有客人到。” 她就着烛光看书,看的是之前阙蓝给她讲评过的那本《淮南子·汜论训》,听到禀报便把书收了起来,坐到床榻上,问:“哪一位呢?” “兰大人。” 她稍微放松一点,回了一句:“快请。” 李千沛是经年未见兰加志了,他一走进室内似乎宜人的室温都降低了一成,她招呼他坐到近前,两人都想开口说话又都怕抢了对方的话,互相笑着摇头。 “我先吧,”李千沛目光真挚,“一年不见拏云真是清减不少呀,怎么,御史台不合心意吗?” 兰加志脑中快速转过这一年半载来发生的一切,只能自嘲一笑,说:“我见玉龙可不像垂死病中的样子。” 她见他脸颊凹陷,眼下青紫,帝京已然入夏却还穿着柳絮夹衣,一副很畏寒的样子,“你一个堂堂御史台监察,怎么还这个样子?” “玉龙也嫌我寒酸?” “对!嫌!”李千沛受不了他酸腐,起身在斗柜里取出一沓衣料给他,是今日特意吩咐芩姑姑备下的,“拿着,做两件衣服。”见他要推辞就硬塞给他,“别磨磨唧唧的,怕辱了你清流寒士的名节不成?” 兰加志又自嘲一笑,许多话好像堵在嗓子眼。 她坐到他对面,递了杯茶给他,直视他的眼睛,“听说,和欧阳家二小姐大闹鱼跃坊?起因是送了弥儿一个发包?” 监察大人淡然接过那杯冷茶,知道这种事必然传得沸沸扬扬,嗯了一声,“玉龙消息还挺灵通。” 两人都静静看着对方,目光在空中交接互不相让,整个寝室里只有香炉里香屑掉落的簌簌声,泥炉上铜水壶的呜呜声,更漏每一粒砂落下的沙沙声。 兰加志站起来,拿起水壶在茶杯里续上热水,还给李千沛。 她没有接,笑了一下,说:“许久不见拏云愈发四平八稳了。” 哪里是他四平八稳,平日里被陈旭算计,再是被沈流韬算计,最后又落在明宏深手里,没有人知道他在这些分不清的势力里来来回回进出了多少遍。 而李千沛,确实无法为他撑腰。 他依然举着茶杯,面容沉了下去,:“你我初识之时,拏云曾与玉龙倾吐过,我兰拏云一生不结党不攀附不爱财不怕死,只愿一生孤立于庙堂,做大裕不屈的脊梁。玉龙可还记得?” 他在心里问自己可还记得。 李千沛面容一动,“玉龙没忘。” “拏云既入御史台监察司,上监天子、下察朝臣。弹劾纠正、肃正纲常便是毕生志向,怎奈拏云人微言轻尚不能以蚍蜉之力撼树,也但求守住本心,不被旋涡吞噬。” 他说得急,整个人微微有些颤抖,“玉龙你……身不由己陷于权力泥沼之中,又久离朝堂身处逆境,反复揣度于我我并不介意,只是……朝中目前时局,天子冒进,氏族权势互相倾轧,寒门子弟出路难觅,我区区侍御史手下监察,一个莫须有的潘小来身份游离于各方之间,高不成低不就,仕途堪忧呐。” 李千沛站起来,走到他身前接过他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笑了笑,说:“拏云一如当年。” 兰加志微微松掉面上的表情,说:“玉龙千变万化。” 李千沛拉起他的手坐下,有意想转一个话题:“今日上朝,热闹吧。” 兰加志难得笑出了声,眯起眼睛看她,“你猜猜呢,跟开了锅一样,”说着指了指烧水的铜壶,“你一回来,天子案的牍帖雪花一样堆起来,和光殿改名叫和光市场得了,说什么的都有。” “都说我什么?”李千沛饶有兴趣。 “说你不宣回朝,说你佯病欺主,说你倨傲说你荒淫。” “荒淫?”女将军没有预料到这个罪名。 “说你在角州带走了整个勾栏的男娼,行军都带着,没日没夜地……”似是说不出口,监察大人抿了抿嘴,“东庐王还进了帖子,说你连府上的伙夫都带走了。” 李千沛挑眉点头,“这倒不假。” “还说……”执笔压低了声音说,“你生的病定是与男娼染上的。” “哈哈!”李千沛抚掌大笑,“你这半夜来我内院,不怕被他们说你也染上?” 兰加志露出窘迫的表情,嘟囔道:“他们不会知道的,我都是走路来的,不招摇。” 听了这话,女将军直接笑倒在榻上打滚,说:“拏云啊拏云,我这将军府外要是放把火能烧掉几百只耳朵,你飞天遁地来的也没用。”见他局促得满脸涨红,她也就不再逗弄他了,“伯衡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