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见顾昭盯着自己,久久不语,柳璨轻声道:“昔日救命之恩,柳璨铭感于内。不知娘子,可还记得?” 言罢,一双眼依旧紧紧地盯着顾昭。 顾昭其实并不记得柳璨。认真看他许久后,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这人相貌这般出色,自己若是见过他,就绝对不可能忘记。 但那荷包确实是她送出去的。 顾昭一时间不太确定柳璨是否认错了人,便转身端起茶壶,又替柳璨倒了一杯茶水,轻声道:“请国公恕罪,我只记得那荷包,不记得国公。不知国公,是否认错了人?” 柳璨喉头滚动几下,声音带了几分悲痛:“……我绝不会认错人。昔日青罗巷中,请求娘子帮助的人,正是柳璨。” 这处宅子确实坐落在青罗巷,顾昭也确实在这里救过一个人,只是不确定那人是不是柳璨。 但既然柳璨如此肯定,顾昭便轻声回道:“若是国公没有认错人,那么国公既然知道我已经嫁人,又挂念着我的赠饭之恩,为何还要将我夫君给活活逼死?” 昔年顾昭丧母之时,哀毁骨立;又逢新嫁,便与夫家商量好了,去别院为母亲祭拜祈福。 也是那时,管家在门外发现了一位将要昏厥的少年。 顾昭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又想着母亲生前信佛,乐善好施,便将这位断了条胳膊的少年救了回来,延医问药,好生照料,才帮他捡回了一条命。 这少年自称是农家子弟,只是遇到了兵祸,他与家人一同逃难,不幸死了父母,又被官兵当作流民,打断了一条手臂。 顾昭怜惜他命途多舛,回夫家前,叮嘱管家好生照料他,又特意留了一袋银子给他,要他振作精神,好另谋出路,好好活着。 丹儿拿回来的荷包,便是装银两的钱袋。 那少年,想来便是柳璨。 说来顾昭不仅赠他饭食,还为他延医问药、赠他银两,些许饭食,倒是不值一提。 只是古时有韩信与漂母一饭千金的典故,柳璨战功卓绝,被称作今之孙吴管乐、卫霍关张;又饱读兵书,谋略娴熟,必然知道韩信,因此只提及了“赠饭之恩”,希望柳璨能能还自己清净生活。 “娘子眼中,柳璨便是如此趁人之危的卑劣小人么?”听闻顾昭言语,柳璨眼角瞬间红了起来,就像朱笔抹过一般。 顾昭以为柳璨是恼羞成怒,气到眼尾发红,面色不由露出几分惊惧。 柳璨强迫自己别过了头,自入了客厅之后,第一次将目光从顾昭脸上挪开:“他不是我逼死的。” 说着,再次将茶水一饮而尽,似乎在借酒浇愁一般。 “娘子请坐,待我将原委一一道出,”柳璨深吸口气,一双眼又看向了顾昭:“昔年匈奴作乱,径直杀到京师,姑娘也是知道的。” 顾昭方才坐下,闻言心头一痛。 她自然知道那场祸乱,因为她的母亲,便是在当日前去护国寺礼佛,不幸在途中被匈奴兵士杀死的。 “先帝震怒,当时奸臣燕柏当道。明明是他克扣钱粮、吞吃空饷,以至于边备不修、抵御不力,却将全部罪过都推到我父亲头上,要将我柳家赶尽杀绝。” “父亲知道大祸临头,忙令亲兵将我送走。之后娘子救了我,再之后,我改名换姓,投身行伍,一步步升迁至如今,幸逢陛下用心边备,我才能荣升国公之位,替我柳家沉冤昭雪。” “娘子可知,昔日燕柏害我柳家家破人亡之时,做假证的,正是你尚未金榜题名的丈夫?” 柳璨一番话字字泣血、掷地有声,顾昭闻言大惊,猛然抬头看向柳璨,只见他眸中布满血丝、目眦欲裂,眼角更是红得滴血一般,一副悲痛之状。 顾昭是商家女,因为母亲与如今的婆婆自幼交好,又颇有家资,才嫁给了如今的丈夫;于官场之事,顾昭并不清楚。 何况燕柏锻炼成狱之时,也是顾昭丧母之时。彼时顾昭哀毁骨立,自是无暇他顾。 也因此,今日顾昭才第一次听闻此事。 柳璨咬牙道:“娘子公公昔日是三法司之一的大理寺卿的长官,也因此,娘子丈夫提笔捏造了假证。” 柳璨顿了顿,神色平复了些:“……昔年我在别院养伤,足足养了两个月。这段时间足够我弄清楚娘子的身份。” 想起顾昭的丈夫简讷,柳璨总觉得如鲠在喉,并不想提及他的姓名,因此只用“他”来代替。 “我虽知道娘子嫁了他,也知道娘子成婚时,将大半的家财当作嫁妆带了过去,却还是想着,倘若他真心地待娘子好,我便饶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