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胡定成了周沉璧的书童。 彼时周沉璧也才九岁,性子十分顽皮,爬墙上树招猫逗狗样样行,为此没少挨君侯大人的打,侯府里每天都能听到他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 也亏得君侯大人教子有方,这十年来,小君侯总算没有长歪。他虽出身高门,却从不仗势欺人,大大咧咧,什么都不与人计较,也就嘴贱得像个嚣张肆意的爷,实际心里却极为克制有礼。 在胡定的印象里,周沉璧唯一一次真的“发疯”,是在十二岁那年。 彼时,侯府里养了一条花斑犬,名叫百福,是自小陪着周沉璧长大的,很得他喜欢。 有一日,扶苏郡主簿刘尚群带儿子刘锵来君侯府拜访,那刘锵也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性子颇为顽劣,趁人不注意,竟然拿火折子点了百福的尾巴。百福狂吠着满院子跑,十几个小厮都没将它逮住,刘锵见状在一旁哈哈大笑。最后百福不慎掉进了湖里,这才将火灭了。 盛夏里被烧伤,又呛了水,没过两日,百福医治无效,伤口溃烂而死。 周沉璧抱着百福嚎啕大哭,待安葬了百福,拎着周阙的剑便杀去了刘府。 十二岁的他,比那把剑也高不了多少,追着刘锵疯了似的砍,一院子丫鬟小厮围追堵截,虽然抢下了剑,却拦不住杀红了眼的周沉璧。 最后刘锵被揍得鼻青脸肿,牙齿不停地往外冒血,还断了一条腿。 又一日后,刘尚群带着残废的儿子去侯府负荆请罪,而怒火难消的小君侯则被周阙捆在树上打了二十板子。 自那以后,侯府里再没养过犬,胡定也再没见过周沉璧失常,直到今日,阮茵在周沉璧怀里晕了过去,少时那个不管不顾的小君侯仿佛重现了。 蒙面人被胡定等人制住,谁都没料到他身上还藏着另一把匕首,为脱身,或为泄愤,总之那把匕首飞向了阮茵,幸亏周沉璧挡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周沉璧将人在马车里安顿好,反手拔下背上的匕首,咬着牙,一言不发走向行凶之人。 他的脸色极为平静,眼睛里却泛着嗜血的杀意,巡检司众人噤若寒蝉,谁都不敢上前阻拦,眼睁睁看着蒙面人身上添了几个血窟窿,在泥水里惨叫挣扎,又被卸掉了下巴,只能发出“呵”声。 待周沉璧停手时,那人已面目全非地晕死过去。 太阳下山前,阮茵在居竹院的床上醒来。 脚踝的伤重新包扎过了,里衣换了干净的,婢女们在院里安静做事,只有小令守在床边。 小令见她醒来,喜得又哭又笑:“姑娘,可吓死奴婢了,身上还疼吗?” 阮茵摇了摇头,问:“胭脂铺的事如何了?” “姑娘放心,阿月姐都处理好了,有淮叔当众演示,还有官府的人作保,诬赖咱们的女子再无话说。奴婢原打算今日去给姑娘送信儿,谁知刚走出城便遇上了,这才得知你们遇到了劫匪,幸好没出大事……” “周沉璧呢?”阮茵想起来,她没出大事,全亏了周沉璧,“他受伤了吗?” 话音刚落,纪姑姑扶着尹菱进来了。 “少夫人醒了?夫人来看你了。” 阮茵看向门口,见尹菱一脸担忧之色,快步往这边来,忙叫了声“婆母”,坐起身,掀被要下地请安。 “快莫下床。”尹菱压了压手,叫她安心躺着,“脚上有伤还不爱惜着,多礼做什么?” 尹菱嗔怪着坐到床边,阮茵却无论如何不肯躺,两人便坐着说话。 “还有哪儿不舒服吗?”尹菱问。 “没有了。”阮茵看她一眼,低下头,“婆母恕罪,我……” “你这孩子,又往自己身上揽罪责。”尹菱拍了拍她的手,接过话头,“我都听说了,你这趟是被璧儿那档子公事牵累,又是受伤又是惊吓的,都是他没护好你,怎么反倒是你认罪。” 阮茵闻言,心中愧疚不减反增,却听尹菱又道:“咱们女子,活着已经很不易了,遇事便该多找夫君的问题,切不能自苦。”懵懵然抬头,见尹菱一本正经的神色,完全不像玩笑的样子,一时有些呆住了。 尹菱被她那呆样逗笑了,掐了掐她脸颊,叹气道:“你公爹和我,一直都想要个闺女,怀胎十月,去庙里求了多少次菩萨,谁知最后还是生了个小子。你公爹为这事,叹了好几日的气,后来也想开了。如今你进了门,儿媳与闺女一样的亲……瞧我,说到哪里去了。”尹菱笑着摇了摇头,斟酌着又说,“我想着,过两日等你伤好些,叫璧儿去给岳父岳母请罪,你若想见家里人,趁便叫他请过来,陪你住上几日,如何?” 侯夫人如此亲善大度,叫阮茵受宠若惊,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