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沈时墨跟沈士宁之间的关系缓和,方贵不好再多说什么,将水果递出去,然后说了些今天的情况,然后以太晚了为由,灰溜溜跑掉了。 叶守诚依旧端着他那名门望族的姿态,笑着送方贵出门,好像不会因为方贵职位不如自己就看轻人家。 等方贵离开,叶守诚回来后关上了门,径直走到另外一个沙发上,警告地扫了叶砚秋一眼,等着她来说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就连何娟也走远了一些坐下,不见刚才的关切与温柔。 看着早已陌生的父亲母亲,叶砚秋觉得,无话可说。 很多话在当初分离的时候就说完了,哦,当时也没说太多,因为父母早不愿意听她的话。 一个家里几个孩子,总有爱与不爱的。 叶砚秋是叶家最落魄时出生的、叶守诚跟何娟最讨厌的孩子,讨厌她农民的身份、讨厌她畏缩的愚蠢、讨厌她讨好顺从……看一个人讨厌,那她处处都不好。 从前叶砚秋觉得父母爱自己,为自己深谋远虑,其实是没见过父母真正对一个孩子好是什么样的,她比弟弟妹妹大,父母不喜欢她,念完小学就被送去乡下的学校,一年回来不了几次,没见过父母对弟弟妹妹的宠溺,更没与他们培养出感情。 但大多数父母就是这样,觉得给你一口饭吃,让你活着了,你就得感恩戴德,对他们言听计从,打你是爱,骂你是爱,坑得你半生流离断绝关系孤独终老,亦是爱。 叶砚秋明明白白接受了他们的“爱”,现在她看着两人做出长辈的姿态,只觉得可笑。 三个人在客厅里沉默着,叶守诚跟何娟在等叶砚秋解释、道歉、低头,叶砚秋是没话说,以及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做。 现在她十八岁,按照正常的流程,去年她高中毕业后就该下乡,只是上头的政策不明,加上各地下乡青年事件频出,听闻风声的人家,都试着扣留一下家里的孩子,不高考、不出头、不下乡,等着真正的红头文件下来,判断具体风向。 叶守诚也是这么做的,他想让叶砚秋等一等,试一下水,给二女儿跟小儿子当探路石。 在叶守诚跟何娟眼里,大女儿是已经被时代给养废了的,她身上那种拘谨气,从小就不如二女儿大方爽快,那种样子不说他们不喜欢,其实就连外面的人偶尔也说,叶家两个小的都活泼喜气,怎么大女儿就懦弱不吭声呢? 其实叶砚秋自己也明白,她沉默不吭声的来源是她出生在打地主、打资本家最严重的年代,刚好六零年出生的倒霉蛋子,她遭受的一切白眼与欺凌,是叶守诚跟何娟当看不见的。 他们觉得叶砚秋被环境养废了,那又何尝不是因为他们的成分不好? 因为叶砚秋上了农业户口,叶守诚才得以进入生产队,才让后面出生的叶知夏没那么难过,那时叶守诚已经是生产队的记分员,到叶知夏可以出门的年纪,没人会再看不起叶守诚跟叶知夏,可叶砚秋却已经被欺负了很久。 那份恐惧、懦弱、畏缩已经被年幼的叶砚秋记在心上,别人知道对她做什么她不都不会去告状,不敢欺负叶知夏,就把恶意发泄在她身上,于是她变得更加沉默与懦弱。 往事不可追,叶砚秋思索良久,还是打算什么都不解释,直接起身去厨房拿碗筷,准备吃晚饭,中午就吃了方贵买的白粥,现在早饿了。 看她不说话,叶守诚怒了,一拍桌子:“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回来就知道吃!今天你妈妈让你送的饭菜你送哪里去了?你知道我们等在粮仓那有多难看吗?你为什么不能跟你妹妹一样听话啊?真是、真是废物!” 听了这话,叶砚秋不为所动地换了个盆,然后走到餐厅,把锅里的米饭全部倒自己的盆里,再把爱吃的饭都铺到米饭上,筷子跟调羹插到米饭边缘卡着,最后一盆米饭一盆汤,直接端进了房间,一点没给叶守诚跟何娟留。 两人看到她端着两盆东西回房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叶砚秋把吃的都端走了,他们吃什么? 而此时叶砚秋已经走到房间里,把门锁上,两盆食物放在书桌上,直接吃,不管外面是踹门还是撬锁。 “叶砚秋!你反了你!开门!还说不得你了是吗?开门!”叶守诚一边骂一边把门砸得砰砰响,脆弱的门硬是没塌。 “秋秋,你快出来,你这样妈妈不喜欢你了,妈妈是这么教你的吗?做人是不是得讲礼貌讲礼仪?”何娟在外面严厉地说着。 这些话叶砚秋从小听到大,从前她最害怕的就是父母说不要她了,说不喜欢她了,可现在外面那俩人,哪里有礼貌、哪里有礼仪? 况且,上辈子她听话了四十年,也没见什么人喜欢她啊,可见为了一句喜欢退让是最愚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