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公子,这豆腐真的不能再便宜几文?”粗布木荆钗的老妇提着篮子,站在方案板前询问。 照看门面的是位年方十六七的少年,一手操刀,从完整的豆腐上切下几小块,依次叠成方正的白砖儿,纤长窄瘦的手指扯过纱布盖住剩下的,动作优雅利落,与周围的环境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少年抬眸,包好豆腐递给一旁的少妇,他气质温润儒雅,光是站在这,便让身处闹市的豆腐铺多了几分宁静稳重的感觉。 “小本生意,利润微薄,还请见谅。”姜柯说道。 他只浅浅一笑,周围不少路过的姑娘便红了脸颊。 老妇叹了口气,道:“也是,你们家也不容易,这两块嫩豆腐帮我包起来罢。” 南镇姜记豆腐,可是附近出了名的嫩滑爽口,从开张起便生意兴隆,好评不断。虽说豆腐确实挣不了几个钱,但每日都有不少客人光顾,相比其他铺子,可要红火得多。 老人图新鲜,年轻人图方便,姑娘嘛,自然大多是来欣赏姜家公子的。 姜记豆腐铺三年前开张,一直由姜家大公子打理,每日摆卖的豆腐都是新做的,起早贪黑便挑担上街来卖,从未有一天间断,通常一站就是整天,从不喊苦喊累,称豆腐时也从不缺斤少两,实打实的真诚可靠。 不过相比他的勤快能干,大家更在意的是他的身世。姜大公子名声初起之时,便有过媒人上门想给他定门亲事,但几番询问下来,反而自己灰溜溜逃走,连跑路费都不敢多收一文。 只因这姜大公子,曾为定远侯府上的嫡长子,父亲是少年挂帅南征北战的侯爷,母亲是帝京大名远扬的第一美人。 如此高贵的出身,寻常人家自然高攀不起。可话又说回来,永安十年,定远侯口出狂言,被皇帝削爵贬为庶民,早已脱去了一身凤凰毛,即使再富贵也成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又为何得人避嫌? 自然是听闻他们家当年由圣上亲自发落,怕与之纠缠会惹祸上身而已。 五年前,边关战事吃紧,正逢大旱,田地颗粒无收,国库粮食不足,发不起军饷,当时的定远侯坐镇西北,眼看着即将攻下敌国城池,朝中突传急令让大军撤退,结果差临门一脚,退兵路上遭遇埋伏,损失两万精兵。 定远侯大名姜善,祖上非钟鸣鼎食的显赫世家,是实打实战功积累出的草根侯爷,没读过书,只知道自己率领的十万大军因一道小小的令书便损失惨重,他气不过,在朝堂上公然与皇帝文官对峙,结果被人暗地里曲解一番,落了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定远侯夫人,原是吏部尚书之女,出身名门,金枝玉叶,十六岁嫁给姜善,诞下嫡长子姜柯,全家被贬后又怀身孕,临盆时恰逢姜善病逝,产下一女后便病重,身子大不如从前。 姜柯是十六年前胎穿过来的,也能算得上半个土著了。 他前世刚考上顶流大学,眼看着前途一片光明,结果出门聚会遇上车祸,两眼一闭,再睁开时发现人生重开了。 当姜柯的壳子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幼儿时,曾经暗暗庆幸自己投胎技术还不错,上辈子家里破产,他苦读十几年书才终于爬到想要的位置,这辈子开局王侯子孙,本以为将来必定顺风顺水,一路畅通无阻,谁知命运是个圈,没过多久便成了庶民,家中财产充公,带着全家老小从侯府搬到偏远的小宅,一落千丈。 姜柯天生乐观,毕竟什么苦都吃过,圣上念及旧恩,贬谪之后没再继续追究,既未受刑又未被流放,日子也算过得去。 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找些事情做。自家族没落后,从前的七大姑八大姨皆作鸟兽散,只剩姜善的二弟一房——他叔父和堂弟仍跟着他们。当过富贵人家,再打回原型便受不住了,说什么也不肯拉下面子干劳力。他的母亲更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于是活儿全落在他头上。 虽然当了十几年少爷,但姜柯上辈子的求生技巧没忘,不到半年便凭一己之力撑起这间豆腐铺,用微薄的收入养活一家人。 “……” 姜柯回过神,将铜钱放入布袋中,天色不早,准备收摊回家。 未卖完的豆腐轻轻搬回背篓里,挑起担子往去姜宅的小道上走。 姜宅距离南市不远,需途经一条马车道,每当他傍晚回家时,那条道上便会停几驾马车,今天也不例外。 一颗头带紫玉冠的脑袋从丝帘后探出,半侧缝隙间露出一张美人面,明朗的笑声和美婢的娇嗔声混杂。 姜柯面不改色,淡定跨过水坑,青石板上留下一串脚印。 马车里的嬉闹声停了。 “怎么又碰上这丧门星?”马车里的男子骂道,“真是晦气。”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