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人烟阜盛。 酒肆花窗上倒映着百姓觥筹来往的影子,茶棚破座烧着茶水,烟雾升腾,酒馆茶楼吆喝的人群熙熙攘攘落座,小商贩摊位占卜。 作坊里的华服红妆摇曳在市井街遭,一布衣麻绳装系的女娃举着糖葫芦咧着嘴,不顾身后的囔喃,一路提着襦裙跑到街中。 此时,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徐徐驶来,车门前的一对金雕风铃晃动,嘎吱的车轮停了下来。 一双白玉流苏缎鞋踏下,落地,女子身着刻丝泥金银如玉云纹缎裳,披着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被女娃蒙头一骨碌撞了个正着。 淌着糖水的葫芦串脱了手,黏在了女子华贵的裙摆上。 女娃一抬头,鼻眉蹙成一团,哇地一声大哭一起来。 巷尾处寻声追来的男女冲到街上,眼见周遭跪了一地乌泱泱的街坊邻里,两人惶恐,神色一变,赶忙拉过哭闹的女娃,双双跪下,行礼。 宗政青殷低头看了眼被弄脏的衣裳,她叹了口气,随声让众人平身。 陆衍看了她一眼,察言观色,从马车上拿下一件崭新的披风,在她耳边低语,替她换上。 青殷莞尔一笑,她俯身与抽噎未止的女娃平眉,从怀里掏出碎银: “别哭,姐姐赔你。” 一家三口愣了半晌,才诚惶诚恐地拜谢,女娃圆着眼,目送着马车远去,她转头懵懂地问爹娘,奶声奶气地: “那个姐姐是谁呀?她要去哪呀?” “那是咱们的长公主殿下,她...应该是要去砚临台。” “那是什么地方?” “...是......寻欢作乐的地方。” 砚临台中。 舞姿与管弦乐齐发,阁楼台下靛蓝长袍斯文如尔的抚琴公子,亭亭玉立伫立在侧、衣诀翩翩的竹笛少年,中间是七八个白衣舞侍簇拥着一人。 青殷坐在二楼高台帘下,目光在四周转了转。 一旁姗姗来迟穿着讲究华服的圆润男人束着腰带,堪堪端住他的水桶肚腩,陆和通跨着小碎步,在她旁跪下行礼: “草民陆和通叩见长公主,公主万安!” 陆衍不满地瞥了他爹一眼,眼见青殷并未发怒,这才埋怨道: “爹,你怎么来这么晚。” 青殷抿了口茶水,看了陆衍一眼。 “公主,草民打听过了,来查县令案的是世子殿下一手提拔上来的周巡抚,他应当就在此处!” 陆和通悄然观察了一下四周寻欢作乐的观客,眺望下台,有些紧张:“他们是如何知道杀手行踪的?砚临神出鬼没的…” 青殷摁了摁脑门,自说自话:“砚临杀手向来行踪不定,此处虽叫砚临,却是个空壳,但既然能寻到他,瓮中捉鳖,想来有两种可能。” 陆衍担忧地咽了咽喉咙:“什么?” “一是从前他的脸被人记住了,二是砚临自己人出了问题,他既是易容,又身手不凡,寻常人跟踪不了,那大概就是后者。” 陆和通哭丧着脸: “公主啊…那张淮借了匹老马就找草民拿走了两万两白银,这就是抢啊…!还有草民新抬进门的娇娘…他一个强抢民女之人!草民气不过才找了人…他下手没个轻重,您一定要救救草民……” 他眼咕噜一转,拉过陆衍:“您总不能看着阿衍没了爹吧…!” 青殷听着,却忽而被他物吸引。 她目光朝下望,瞳孔中飘过一摇曳生姿的纯白,如兰如斯,乌黑发丝及腰,个子高挑如鹤,似乎隔着楼阁转眼横来一记眼色。 竖着银丝玉冠,在空中翻转过身,如山茶花般落在地上,直直看向青殷所在的客帘幕上。 陆衍眯眼一瞧,脸色不太好,他暗自观察到青殷明显起了兴致的神色,愤愤然盯了他爹一眼,袖中拳头一紧。 泄愤取人性命找谁不好,非挑个挂着烟花巷柳的名头,做的却是取人性命勾当的江湖门派…… 谁人不知砚临养的杀手各个芝兰玉树,相貌出挑,又常年混迹声色,一身狐狸精做派。 “去把白衣服领首那人叫上来。”青殷吩咐后,转头对陆和通说:“张淮之徒该死,但你未免太过冲动。” “公主,这里作曲作舞的可不是寻常人,多半都是细作刺客…” “无妨。“ 陆衍心下郁结,不情不愿地将人引到楼上。 青殷捎了一眼,那少年才踱步而来。 他长得竟有几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