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有楚帝这样想。 太极殿内,灯盏虽碎了,烛火仍有余光,恍惚间还以为这是九天银河,煊赫飘摇。 面前之人的衣襟系带便如碎玉,是细雪琼花也无法胜过的天上绝色。 楚文灼本来只觉得伸出的手冰凉,握不住一缕烟,眼前人的身影虚化后,他便像轻易拢住了一片云。 手背上有了写轻忽邈远的烟雾般的,湿润的触感,像是丝,但只是材质寻常的粗织丝纱,叫这人穿得竟像是帝王装束一般。 王朝末年,也是难有极佳的丝制衣裳的,除非是骄奢至极的昏君。楚帝忽然明白澹台衡如今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他不愿意劳财伤民。 楚帝皱眉,头一回这样耐着性子:“你若不愿,我不叫他们修宗祠,立寺庙便是。”他不费民生徭役,一切只让朝臣承担! 若是太常寺卿在此,必然要跪下呼告,可是谏臣们怕是要盛赞陛下高义了。 对于楚文灼来说,百姓的拥护不在他筹谋的范围之内,可是亡秦的澹台衡却不能。 良久,直至楚帝再次失去耐心,那丝绸一般的触感突然就消失了,澹台衡一下离此世很远很远,如果说从前他是一阵风,如今便是一缕雾。 他伫立殿中,有如恒星曳尾,不需多久便可彻底离去。 “陛下高德,若还有用余之处,余自当竭尽全力,”他遥遥,“若陛下情愿,便如此吧。” 楚帝听出他话中含义,拧眉,像是为向澹台衡作证,又抬手叫旁的记录君王口谕的侍从来,严整肃容: “来人,传朕口谕,吴之宰辅,为臣端明,允承天意,其后昭然。” 到底是神鬼荒诞之说,皇帝不好大肆宣扬,便以此为由,“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着不起徭役,立寺为祭,朝野之中,人人需供奉海灯一盏。” 在闺房之中磨墨的女子手一顿,而后挽着宽袖,轻轻地一笑,澹台衡面色却和如今月色一样淡。 他并不在意。 何躬行甚至隐隐觉得,他如今不发一言,是因陛下如今一意孤行,待到时机合适,他还是会走。 楚帝见他无动于衷,又强调:“朕亦会为子嘉供奉数盏,你可还有何不满?” 往日澹台衡总会劝谏,今日却不知为何。 他遥遥看了眼那位君王,那位一样和他着玄衣,衣上龙纹盘旋,有天威神色的君主,眼瞳垂下一瞬。 仍不忘躬身,只是不曾言语,便告罪消逝。 楚帝诧异,左右回望,高声:“子嘉有了香火,还怕扰乱我朝安宁吗?” 他实在见不到人,又喊道:“今晨禁卫军已来报,海贼已被逼迫至浅滩,朝夕之间,唾手可得,子嘉之策未完,焉能旦夕功毁!” 瞧,就连这位陛下如今都自忖拿住了澹台衡的软肋,可这一次,已退了一步,默许开寺接受香火供奉之人,却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低徘,像是他这个人,从始至终便是不属于这里的幽魂一般,一丝因被君王看重,自己也贵为帝王的倨傲也无。 也并不愠怒。 只是如他这个人一般,质地如玉,如琢如磨: “陛下有满朝文武,无需子嘉参与其中。待到陛下有需要之时,子嘉自会前来。” 楚帝微愕,而后便是薄怒:“你的意思是,你不愿再为朕谋划,日后朕召你,你也敢不从?”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臣属。 澹台衡:“海贼之事将了,况且,陛下也非我君父。” 这一言,叫魏骆心惊肉跳,却令读过那泣告尊父慧弟早夭书的何躬行,瞬间想起那个荒唐的先帝。 想起夭亡后便令嫡兄生死难逃的幼子。 想起那个系了铃铛的傀儡娃娃。 想起那句,投将黄泉换作何。 不畏生死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他会怕的,唯有君父不仁,唯有如今改朝换代,一个君主,仍然如同他的君父一般,刚愎自用,不顾百姓,万般荒唐。 “我也并非楚朝臣民,会永存于世。”他垂眸:“子嘉告辞。” 理智上,何躬行知道这样的态度才是澹台衡,是澹台衡该有的风骨。 他本是宁可玉碎绝不苟全,不愚孝也敢以死谏君,气节不逊竹柏的君子。 他也不会因自己得了那些香火,可久留于世便自以为不同于旁人,可无视朝纲。 可他仍担心陛下发怒。 果然陛下先是一愣,而后便是震怒。尤其是他以为是恩赐,一步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