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卢奴宫变之后局势变化太快,孟湉这几日又一直与世隔绝,需要尽快了解的内容太多,所以一直与方修明和秦千里二人商议到后半夜,到了天边都泛起了一丝鱼肚白的时候,才各自散去,回营帐休息。 孟湉想起李善用离开的时候神情实在不妥,心中忍不住担心,便又去了她的营帐探看。 李善用的营帐居然还亮着,一朵昏黄微弱的灯火轻轻摇曳,在帐子上映出奇形怪状的阴影。孟湉站在帐外见了,便以为她一直撑到现在都没睡,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怒火,这几天他们两个是一起逃出来的,他难道还不知道她有多需要休息么,就算为了章九辂的事情伤心,也万万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啊! 想到这里,孟湉一下子伸手掀开帐门,大步走了进去。 李善用躺在床上,被子松松地盖到了胸口,一头乌发散在枕边,和枕头一样都被浸湿得一塌糊涂,也不知是汗是泪。她的面色苍白,黛黑的眉毛拧在一起,眼睛紧紧闭着,朱唇被牙齿咬了不知多久,已经失去了血色。 ——纵然是追兵穷追不舍、二人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他也不曾见过她如此煎熬的模样。 孟湉不禁叹了口气,拿起枕边的一方绢帕,轻轻地帮李善用擦拭脖颈的潮汗。 可惜,李善用睡得极浅,纵然孟湉动作极轻,绢帕刚刚触及皮肤的时候,她仍然惊醒了过来。 “殿下。”李善用坐起身来,低低地垂下头,用刘海挡住双目之中来不及敛去的惊惶哀痛,“这么晚了,殿下不该进臣的营帐。” 孟湉一见她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做派,就觉得怒火上涌,什么不该进她的营帐,昨儿个夜里把他扒了个精光的不是她自己吗?!居然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可是,一见她用纤细的手臂支撑着单薄的身躯,语气里藏着掩饰不住的哀伤脆弱,孟湉便是有再大的怨气也发不出来了。 我是她的夫君。孟湉心里默默想着,夫君不就是该在她伤心脆弱的时候,给她依靠,扶持她走出阴霾么。 “我……”孟湉脑筋急转,编了个借口,“我们刚刚议完事,想着你或许希望了解局势战况,所以过来看看。既然不方便,那我就先回去,明天一早再说也不妨事。” 孟湉百忙之中还有心思使了一招以退为进,作势起身要走。李善用果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低声说道:“殿下请留步,臣想听。” 眼下的局势么,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挺复杂的。 简单来说嘛,就是卢奴大军入侵临州如入无人之境,短短一日之内就攻占了八个县,攻势之速比二十年前还要迅猛。 复杂来说,二十年前襄王孟坚弃城而逃,故而导致卢奴大军长驱直入,可是如今情况却大不相同。虽然孟湉这几日身陷卢奴,不能指挥王军作战,但紧急时刻自然有紧急应对的办法,罗奇与方修明、秦千里三人共同商议,传檄各州郡府县做好战备,同时请出襄王兵符,调动襄国王军出征,阻击卢奴来犯之敌。 眼下,罗奇坐镇王府,指挥着紧急集结起来的五万王军,在临州、嘉州迎战,方修明和秦千里则率领一万精锐前往襄国边境,一面寻找襄王与王妃的下落,一面寻找围魏救赵的机会。 按理说,如此安排已属妥帖,王军兵力亦倍于来犯之敌,卢奴军队为何仍然比二十年前攻势更加迅猛呢?这是因为他们所共计的每一处地方,都是王军布防的薄弱之处,绝无一处例外,攻击效率之高简直令人发指,仿佛提前看过襄国王军的布防图一样。 可是,王军的布防是孟湉亲自议定,接触过的人寥寥无几,至于军队换防是年后才刚刚部署,卢奴人怎么可能知道呢? 若当真是布防图泄露,只能说明卢奴奸细就在王府之中,就在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中——孟湉拒绝相信这种可能性。 “我们商议了,不能自乱阵脚,所以先不重新换防,让罗奇在后方尽力顶着。明日我就亲自率军直奔卢奴王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善用猛地抬头:“边王手中权柄虽大,但私自调兵乃是大忌中的大忌。殿下明知王军无诏不得离境,何不先回师与罗侍郎夹击入侵的卢奴军队,待出征讨伐的诏书传到,再出征卢奴?” “因为……”孟湉站起身来,深长地叹了口气,“王军撑不住了。 “战势非常不利。卢奴军队进境太快,后天就能攻下襄州,五天就能占据襄国全境。我是边王,失地之责仅次于谋反大逆,若等诏书到了,我就只有自尽谢罪的份了。” “卢奴人为什么能……”李善用低下头,不解地喃喃自语,而后极快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孟湉,“殿下的布防图,都给谁看过?” 孟湉不答,扶着她躺下:“先不说这些了,天还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