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里小女孩们买头花儿,并做夏装的衣料。” 宝玉见他答非所问,知道必有隐情,于是顺话儿道:“这个好,比起外廊上的芸儿,领着栽花种树的差,脏累不说,还没个长远的利息。” 贾蔷跪下道:“侄儿明日就要启程,往南边采买。特来给宝叔磕头,多谢叔叔仗义相助。” 宝玉忙拉他起来,正要问“怎么仗义相助”,忽想起新年时陪他求参一节。忍不住问:“龄官姑娘...可还好么?” 贾蔷垂首拭泪,道:“她…已经去了。” 原来灯节那天,他乍闻龄官走失,失魂落魄赶到家,劈头揪住一人便问:“可找了没有?” 那小厮回道:“四面街上寻遍了,也没看见姑娘,贵儿已去码头了,还没消息。” 贾蔷冲进内院,见龄官房中空无一人,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枕上一件茜红绣海棠夹袍,正是她今日身上穿的。 他慢慢挨床坐下,抱了那袍子发呆。忽见褥上几朵红梅,甚是刺目。再细看,哪来什么梅花?竟是鲜血点点。 忽然一个小厮满头大汗跑来,打千儿道:“小的把码头和车行都跑遍了,再找不到龄姑娘。” 大丫头寄语道:“爷细想想,龄姑娘有什么爱去的地方儿,或是说过什么?” 贾蔷迷瞪道:“我这会子也没了主张,想不起来…..” 说到一半,忽地顿住,跳起来向外飞跑,嘴里只叫:“来人!拿竹竿!拿绳索!都到后池子去!” 贾蔷自幼父母双亡,一直跟着贾珍过活。去年才为避嫌,挪出府来,分得宁府左近一座三进院子,也有十来个家人服侍他。 这院子虽不甚大,地方布置却极好。花园里堆石栽树,起阁围栏,颇有几分可玩。 贾蔷素性怕热,便在园内造了一个小池,四周柳榆环绕,亭亭半池清莲,纳凉避暑再好不过。他一面往池边飞奔,一面想着龄官极爱此处的,越发心颤神巍起来。 顷刻间家人拿来竹竿绳索钩子,有两个会水的下去寻,另两个于岸上拿竹竿打捞,余者都在旁翘首顾盼。 不知过了多久,但听人喊:“有了!有了!”众人赶忙围上去,七手八脚从水中抬出一个人来。 贾蔷直愣愣盯着地上,一步步走将过去,一时满耳惊呼哭泣之声,似乎极闹;一时那声音远去天际,什么也听不见了,又似极静。回过神来,方知自己已跪在龄官尸前。 众人见他这样,都不敢劝,半日寄语上前道:“姑娘已经去了,为她擦洗装裹要紧。”贾蔷听了,不由捶胸顿足,放声大哭。 众人怕哭坏了他,都上来解劝,又把“姑娘本就病重,想毕不堪忍痛,也是干干净净去的”等话翻来覆去地说,方才渐渐好了。 遂命人替龄官穿戴,又叫布置灵堂灵位,拿素布来裁丧服。 寄语劝道:“姑娘终究没过了明路,穿丧服出去,叫人瞧见,告诉珍大爷倒不好,我们在家穿素净些就是了。”贾蔷见说得有理,只好由他们去。 夜间独坐发呆时,细思龄官病重吐血,自己却在外头快活,她不知怎样肠断心碎,才会投水自尽。 又想到龄官至死都握着自己送她的玉佩,痴情至此反被辜负。越想越悔,越想越愧,不由哭了又哭。 如此浑浑噩噩过了旬余,还是贾珍探得消息,叫去痛骂一回。 又命他再管梨香院几个月,等风头过了,另寻个轻省又易出功劳的活计,出去逛逛,也免触景伤情。 且说贾蔷听宝玉问他,前尘往事又上心头。吐出“她已去了”几字,竟不呰呕心沥胆,捂嘴大嗽起来。 宝玉忙替他拍背,又携他手道:“太太也尽力了的,你且莫怪...” 贾蔷道:“我自知道,谢都来不及,如何敢怪?唉,明明再吃二两就见好了...”又问:“才刚侄儿来,见宝叔这里有客,不敢擅入。请问叔叔,来者可是薛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