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政王夫人退出,贾母因命薛蝌起身,道:“什么好东西?这样神神秘秘地?” 鸳鸯从薛蝌手中接过绣绷,笑道:“老祖宗先看看,再说好不好?” 贾母素知鸳鸯稳重,她既这样说了,可知必然不错。遂就她手中一望,道:“怎么是个绣绷子?” 薛蝌忙回:“这是柄团扇,只还没安骨子。” 贾母架了眼镜,细看那扇面时,只见上头一弯玲珑秋月,照着半卷湘帘,一女子婷婷而立,背影袅娜。旁边又有一丫髻小鬟,手拈三根素香,矮身欲递与女子。 翻过扇来,就见女孩儿双手合胸,望月而拜。半张脸孔隐于帘后,隐约可见面若银盆,目似灿星。那小鬟却换做背影了。 看罢,贾母半晌无话,翻来覆去地只是摩挲。 鸳鸯拿不准什么意思,轻声问:“披风还没打开,老太太可要看看?” 贾母回过神来,摇头道:“不必了,那个还没这个好么?” 鸳鸯心领神知,忙道:“老祖宗说得是,邢姑娘是个聪明人,最好的自然呈到这里——那披风不知怎样妙绝。” 贾母笑问薛蝌:“邢丫头的东西,怎么到了你手里?” 薛蝌早料到有此一问,躬身道:“我来时碰见篆儿,她说邢姑娘一早来寻老太太,不巧赶上您午憩。她们想着既为娘娘分忧,给太太也一样,谁知也没见着。我便顺手帮了这个忙。” 贾母因问岫烟,鸳鸯忙回:“姑娘说有事求见老祖宗,我大胆做主,让她在我屋里暂侯,这会子怕还在呢。可要请她来?”薛蝌听说便要回避。 贾母瞅他道:“你们这些小猴精儿,又在捣什么鬼。罢了,罢了,到底亲事未定,见一面无妨。” 薛蝌借势道:“多谢老祖宗体谅,我才要从后头出去,院中偶遇着邢姑娘,说了两句话儿。这会子还心中不安呢。” 鸳鸯听说只是偷笑,即唤孙妈领了岫烟上来。 一时礼毕,贾母指着绣绷道:“扇面我看了,真个巧思妙绝。但只拜月都拜满月,这个怎么不是?” 岫烟笑回道:“我的手艺多承外祖母教授,使出浑身解数做出这样东西,也有请她考校的意思。她的生辰在初七日,所以绣了下弦月,遥祝老人家安康顺遂。” 贾母原只三分意动,听见这话又添两分,因道:“双绣之事姑娘想也知道,不用我赘言。难为你小孩儿家,还能虑到这上头。只是这一绣就到明年五月了,姑娘家花期可误不起。” 岫烟肃身行了一礼,道:“我上京这些时,多蒙老太太,太太并姑妈照拂,怎能知恩不图报呢?慢说一年,就是三年两载也不抵长辈们关爱万一。我是这样想,爹爹妈妈就更不用说了。” 薛蝌忙将先嫁妹后成亲的话说了一遍,又道:“老祖宗若疼我们,就少收些儿谢媒钱罢。” 贾母哈哈大笑道:“这就顺杆儿爬上来了?这薛小子,平素看着腼腆,怎么也这样油嘴儿?也罢,既然你们一拍两和,明儿就叫上你伯娘并大太太来,把你们的事定下。” 岫烟忍羞道:“大老爷身上不好,姑妈连日烦恼。这点子小事不好叫他们操心,老太太若看得上,就只吩咐爹爹妈妈便了。”又道:“我回去先画几张稿子,呈给老祖宗过目。” 贾母见她两眼粉滑微肿,似是哭过来得,却也不点破,只道:“好孩子,难为你想得周全,你们且先去罢,有事后头再说。”又命鸳鸯相送。 三人边走边谈,一路往后院来,鸳鸯道:“你们说话儿,又没旁人看见,可以不用说的。” 薛蝌笑道:“虽如此,到底太唐突些。现今跟老祖宗过了明路,就不怕带累二位清誉了。”说着一躬到底,道:“多谢姐姐玉成。”鸳鸯还礼不迭。 说话间已到了穿堂门口,薛蝌岫烟复行礼致谢。方欲告辞,鸳鸯忍不住问:“若事不凑巧,姑娘要和胡家哥儿凑做一堆儿,又该怎样?” 岫烟双目灼灼,道:“果然那样,我就跟妙玉作伴去。” 鸳鸯自悔失言,忙地安慰解释,三人又说了会子话。蝌烟两个辞去不提。 这里鸳鸯回到上房,见贾母还在看那扇面儿,忙将窗屉子又打开两扇,好让天光更亮些。 忽听贾母道:“邢丫头确有能耐,不怪要揽这瓷器活儿。” 鸳鸯笑着应是,又将事情原委从头叙了一遍,只略去错认薛蟠一节。 贾母恍然道:“原来是给我交卷子呢——你倒成了他们一伙儿的。”又失笑道:“他们当着你,就这样大剌剌地全说出来了?也不遮掩些儿。” 鸳鸯一边捶背,道:“就算不说,老太太也会猜到,不如明明白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