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茶肆就仿佛是庐江郡富贵人物的聚集地。 二楼中堂的说书先生谢子迁还在兢兢业业工作着,并且在精确捕捉到天字间里宋云书的身影后,下意识微妙地调整了自己的面向。 是很轻微的动作,但宋云书还是发现了。 宋云书面无表情地对着中堂屏风发呆,决定不去为难谢子迁,给他造成自己阴魂不散纠缠他的不好印象——虽然,本来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天可怜见,她明明只是想招个员工而已。 王永年带着大批随从姗姗来迟,还让掌柜清了二楼的场,只留下一个面色如常的谢子迁还在激情澎湃的说书,一个宋云书单手支颐靠在窗边发呆。 他与谢子迁年岁相近,但看上去更温润俊美,生生压住了暗纹锦衣的华贵。 早早守在天字间里的长随躬身行礼,低声提醒宋云书:“我家郎君如今已是官身,宋女郎该见礼才是。” 宋云书可有可无,福身行礼,挑不出半分差错。 那厢王永年迟来笑语道:“云娘何必多礼,咱们两家是世交,合该当一家人相处。” 礼都行过了,这样的场面话说来又有什么意思。 “云娘是普通人家,哪里敢高攀王家呢?”宋云书轻哂,唇角挑起若有似无的笑意,避过长随递过来的茶,自行斟了一盏,“场面话不多说了,王郎君有话直说便是。” 七件精挑细选的礼品,并一卷亲自写下的帛书。 那日的帛书中只简单写道:三月十五,静安茶肆,共商婚约与竹下斋事,会稽王家上。 内容平平无奇,落款却大有文章。宋云书本想一拒了之,然而会稽王家的大印却说明了这是王家家主或主母的意思,而非王永年自己私下行事。 而会稽王家作为五姓七望之一,那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宋云书不愿轻易惹怒了王家,否则只怕他们能将她当作蚂蚁,轻而易举地捏死。 王永年饮了口茶,不大满意地摇了摇头,令长随撤下,才笑道:“与云娘许久不见,该多说些体己话才是,云娘怎这样着急呢?” “竹下斋虽是小店,却也忙得紧。”见他如此,宋云书也松快下神色,懒洋洋地抬手抚过斜挽的鬓发,“到底是劳碌命,比不得王郎君做了官也是‘富贵闲人’。” 庐江郡的茶并不出色,换了第三盏,王永年还不满意,却也没得选了,只能搁置茶盏。 盖碗本微微倾斜着覆在杯面上,衣角一碰,便摇晃着扣上杯面。 王永年蹙眉。 长随无声地拿起茶盏,带着其他随从退下。 天字间里便只剩下王永年与宋云书二人。 “云娘也觉得劳碌,那合该更加仔细考虑我的意见。”王永年有双天然带笑的眼睛,会自然而然地柔化他说话时的语调,“嫁入王家,这些事情自然有管事负责。” 果然还是旧事重提。 宋云书意兴阑珊地扯了扯嘴角:“天生劳碌命,做不了闲人。” “我也不想为难云娘,只是——”王永年刻意顿了顿,去看她的脸色。 宋云书拿起茶盏,低头啜饮,状似毫不在意。 “母亲几番来信嘱托我关怀云娘,早日将云娘带回会稽成婚,母亲说要是做不到,就只当我是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之辈。” 王永年深深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可不是我非要在此事上为难云娘。” 名声对于为官之人极其重要,况且王家主母萧氏还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奇女子,王永年丝毫不怀疑母亲会亲手扒掉自己的官袍。 这就好似是一条食物链,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宋云书扶额,礼貌微笑:“你们母子作何拿我做赌注?你们谁又可曾考虑我的想法?” “母亲只是关怀云娘。”王永年不赞同地摇头。 宋云书不欲与他争辩这些,只问道:“我若还是不愿呢?” “这可就难办了,”王永年为难地望了望窗外,语气中却带着几分笑意,“云娘可有些没日子没见过宋家族老了吧?族老劝告,不知云娘可能听进去?” 原来如此。 怪道她公堂对峙以后再未见过宋七叔,也没被宋家其他人为难过——好歹是个扬州士族,就是没落了,也有几分重量,折腾竹下斋并不难。 她不留情面,宋家能忍下这口气才是怪事。 “这么说我还得先谢过王郎君帮我消灾挡难了?” 宋云书这话说得倒是真心诚意,只是放在这个语境里头,多少带些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