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慎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静思院。
崔英目送他穿过屏风, 直到关门声响起她才忽地抬手捂住右肩,忍着痛轻轻吐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皇宫御书房。
甫一见裴君慎进殿, 李玄贞便挥手屏退众人从龙椅上走了下来, 叫人去后殿陪他下棋。
光天化日, 又逢年节,裴君慎当然明白这只是说辞。
但既然圣上不着急说, 那他身为臣子自然便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心无旁骛、全神贯注的陪圣上下完这盘棋。
又两刻钟后, 黑棋白子相互缠斗, 棋局局势逐渐明朗,如往常一样露出和棋之象。
李玄贞捏着棋子的手一顿,倏然发笑“不下了, 朕瞧你这棋艺又精进不少。”
去年此时, 这小子想与他平局还得花了半个时辰功夫呢。
裴君慎闻言便将刚刚捏在指间的棋子又放回棋篓, 起身作揖道“承蒙圣上谦让。”
李玄贞丢下棋子, 笑着看他“坐罢坐罢, 那宫女白苏今晨死在狱中之事你可知晓”
裴君慎颔首道“臣知晓,出府前,裴淳刚刚回府将此事告诉了臣。”
李玄贞便又道“事关皇后的性命安危,当日若非崔氏因救皇后受了重伤, 朕本是想将此事交由你来审询。”
裴君慎闻言连忙推却“圣上, 此案发生在宫中, 交由李指挥使来审再合适不过。”
李玄贞觑他一眼“朕知道你在乎崔氏,这样,朕再派两个金吾卫去府中保护她如何”
裴君慎还想拒绝“圣上,臣”
但话没说完便叫李玄贞摆手打断。
只听堂堂一国之君竟忽然叹着气吐槽起臣子来“唉, 阿慎你说说,这李裕广到底是怎么办得案”
“什么都没审出来也便罢了,竟还叫那凶手死在了狱中,依朕看呢,他这指挥使是不想干了。”
“”
怎么还拿撤别人官职这事儿来压他呢
裴君慎不禁沉默,好一会儿后才无奈妥协道“臣遵命,只是臣对宫中人事不熟,还请陛下派宫中之人协臣同查此案。”
李玄贞立马借坡下驴“如此也好,那朕便给李裕广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他身为金吾卫指挥使,最是熟悉宫中布防,有他带你在宫中行走,或可助你早日破案。”
裴君慎应是,又道“除了李指挥使外,臣查案时,可能还需要莫公公配合。”
李玄贞仍答应得十分爽快“他身为内监总管,配合你乃分内之事。”
既如此,裴君慎便没有要求了,俯身作揖“那臣便先行告退。”
李玄贞没有强留,垂眸边捡棋子边道“知道你思家心切,回去吧,明日卯时,朕会让李裕广在西苑门等你。”
裴君慎本是想离开御书房便去找李裕广,不想圣上竟还给他留了半天休沐,顿时又是一揖“臣谢圣上隆恩。”
话落,脚步匆匆后退,步伐飞快地离开了御书房。
李玄贞头回听他这般郑重其事的谢恩,不由诧异抬眸,却只看见他一截衣角。
片刻后,他倏然失笑,“还是年轻啊。”新婚燕尔,当年他刚跟皇后成亲时也像阿慎这般,有点时间便想往家里跑。
这般想着,李玄贞心中一沉,索性撂下棋子,起身去了长宣殿看皇后。
裴君慎今日是骑马来的皇宫,“烈玉”就栓在西苑门外,没想到刚刚走出西苑门,他竟看进李裕广正指挥两个金吾卫抱着一摞马草在给烈玉喂食。
裴君慎负手走过去,“李指挥使好大的闲心,竟还有功夫给马儿喂食。”
李裕广闻言倏地回身,急忙挥了挥手屏退手下,然后冲着裴君慎嘿嘿一笑“大人,我这不是知道给大人惹了麻烦嘛,所以特来给大人赔罪。”
说着便拱手作了作揖。
李裕广是裴君慎当年偷偷离家从军在军营中结识的小兵。
两人乃是生死之交,在太上皇寻到裴君慎的踪迹之前,裴君慎已经隐姓埋名在军营中蛰伏了三年,一路从无名小卒升到骠骑将军,李裕广后来便成了他的副将。
然而在徽帝三年初,边关之战大胜,大军即将班师回朝,裴君慎若是随大军一起回长安,他的身份必定暴露无疑。
若是天后还活着,他此番回朝定是件大喜事。
父亲母亲会以他为荣,兄长也会为他高兴,说不定还会拉着他彻夜畅聊,让他整夜整夜地讲边关趣事、讲漫漫黄沙、讲尸骸沉浮。
可天后薨了,父亲母亲、兄长、还有他的所有亲族亦无辜枉死。
在那数不清的难眠暗夜里,裴君慎不止一次想过揭竿而起,直破皇宫,亲手手刃徽帝和姜皇后。
只是当次日清晨,天光熹微,太阳从东边升起时,他心中残余的那点良知便会被唤醒,山河之乱,最终受苦的皆是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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