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远方有薄暮,长安城中飘出袅袅炊烟。
霞光院难得有客,且听闻来人还是六娘的未来夫婿,厨房里的厨子厨娘们纷纷拿出自己的看家手艺,将一道又一道好菜流水似地送往宴客厅。
与此同时,一辆刻着崔氏家徽的奢华马车亦缓缓归来。
其中静坐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崔霁长子,崔瑾崔伯安。
崔伯安今年二十有三,去年秋试一举中第名列探花,且因其在高中之前便协助大理寺侦破过两起刑案,新帝李玄贞当殿便任其为大理寺丞,命其掌分判寺事,正刑之轻重。
其职责听起来不可谓不重大。
因此上任前夜,崔伯安还破天荒的失眠了小半宿,连用了两回宵夜。
可第二天一上任他便明白自己委实是多虑了。
且不说压在他上头那位连寺卿都要礼让三分的铁面少卿裴君慎。
单说他那五位同僚就一个赛一个的难缠,短短一年便将他磋磨得形销骨立
不行今日定要再多用些晚膳不然若继续瘦下去他长安四公子之首的美名岂不是不保
随着马车停靠,崔瑾霍然睁开双眸,不待车夫通禀便气势磅礴地跳下马车,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向府门。
小厮崔达早已见怪不怪,紧跟着追下马车,一边小跑一边不忘安抚车夫“莫慌,少爷就是饿了。”
不料这厢崔瑾右脚刚踏进府门,尚未来得及吩咐人让厨房送晚膳便叫门房小童先叫住了
“伯安大人,嵩明大人吩咐,您若归家便立即去一趟霞光院。”
小童话音脆生生的,脸庞天真无邪,说出来的话却叫崔瑾倏地一阵心慌。
“为何我母亲可知晓此事”
“当然晓得,贵客还是夫人和嵩明大人一起迎进家中的呢。”小童奶声奶气地回道。
闻言,崔瑾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去一半,原来是家中来了客,不是父亲又要训他。
“来者何人你可认得”
小童摇摇头“不认得,贵客是头回来咱们府上,不过小人偶然听见了福伯交待厨房的话,要他们多做些好菜来待客,不可怠慢了咱们府上的未来姑爷。”
未来姑爷
崔瑾拢着官帽的手轻轻摩挲了下帽檐。
能让父亲请去霞光院做客的府上未来姑爷,不是年前与二堂叔家中八妹妹定亲的太常博士王行翦,就是马上要与六妹妹成亲的大理少卿裴君慎。
崔瑾料定是裴君慎。
否则父亲唤他过去作甚
他与王行翦那迂腐之徒可说不到一块去。
啧,事情好像突然变得有趣起来
崔瑾顿扫腹中饥饿,转头交待崔达“给赏。”话落便又抱着官帽昂首阔步地赶去霞光院。
“是,公子。”崔达一边应着一边急急忙忙地从荷包里倒出两块碎银递给小童,然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再一抬眼就见公子走错了路。
“公子”崔达飞快小跑追上去“去霞光院沿着庑廊直走便是,不必拐弯”
“”崔瑾背影一顿,悬在半空的右脚熟练倒退。
就在崔瑾归府之际,淮柳阁中晕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崔英也终于悠悠转醒。
王氏就在她身边守着,见她眼睫一颤一颤地缓缓睁开,忍不住握着她的手轻声呼唤“英儿英儿”
“嗯伯娘”
崔英气若游丝地哑着嗓子应声,杏眸无神地眨了眨,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的找回思绪,她记得她好像在竹林中晕倒了。
头还有些胀痛,崔英身上没什么力气,尝试了好几次才将手抬到自个儿脑门上按了按“伯娘,我昏了多久”
问完她就又闭上了眼,不然总觉得绣在床幔上的那些金丝牡丹像是要往她身上长。
“快有两个时辰,英儿,是伯娘不好,你旧伤新愈,伯娘不该急着带你去见荀老,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竟又扯动了你的伤口”
王氏很是自责,不知是她和英儿之间的缘分浅还是怎的,每次她想为英儿做点什么时好像总会先伤到她。
崔英闻言揉着脑门的手指微顿,她昏倒和肩上那道刀伤有什么关系
虽说这会儿她仍头昏脑涨的不太有精神,但进行一些简单的逻辑思考还是没问题的。
崔府的马车或许外观上有奢华与朴素之分,内里却没有一辆是不精致舒适的。
今日车夫赶马车也赶的很稳,她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若当真扯动了伤口,想必只可能是因下车时摔倒的那一下。
可她又不是瓷娃娃,就算扯动伤口流了点血也绝不至于晕倒。
况且晕倒前罗大夫刚为她诊过脉,明明说她脉象稳健有力。
想来想去,还是那竹心亭中燃的香嫌疑最大
崔英眉心紧锁,强撑着睁开一道眼缝“伯娘,我的伤可是罗大夫为我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