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盛凝玉一把将谢千镜按在书桌前,指着学宫宫规手册,对他道:“抄。”
谢千镜手中被她塞了笔,侧眸道:“原宫主罚的是盛道友,为何让我来抄?”
盛凝玉斜扫了他一眼,哼笑一声:“要不是为了你,我会被原不恕罚抄?”
这话根本不讲道理。
谢千镜弯起眼,轻轻笑了一声,半点不见恼怒,反而有些愉悦。
这也值得高兴?
盛凝玉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摸不透他的脾气了。
室内燃着人鱼烛,烛泪如珠清润,却也比不上眼前人分毫。
谢千镜神色淡淡,不笑时似冰雪疏冷,可当他在烛火下微微扬起唇角,刹那间身披红尘,多了几丝温柔。好像九重天上的神仙误入此间。
盛凝玉坐在后方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于是谢千镜刚提笔写下第一列,就听身后人淡淡开了口。“——再说了,帮我抄这宫规这事儿,你不是应该极其熟练了吗?”手中的笔在顷刻间化作童粉。谢千镜端坐桌前,许久微动。
盛凝玉:"….…"
哈,她就随口一试,还真被她猜中了?
在盛凝玉看不见的方向,谢干镜的瞳孔在顷刻间化作血红之色,耳旁的心魔之音仍在喋喋不休,但是谢千镜却什么都听不清了。
【……又被罚抄宫规五百遍,谢千镜你快来帮我,抄完啊,我就带你出去玩!】
【 能什么事?打了一架而已,别担心,我好歹习得《九重剑》,一个人足以把他们打服。顶多再抄几遍宫规—这个我真不行,你 定得帮我,不然我可真要被累成剑阁里的死鹤了。】【啊,谢千镜我又被罚抄了宫规了……你说这宫规怎么就这么长?七七四十九条,怎么不改成天规算了!】
【抄宫规长记性?不用啊,有你在旁边,我用长什么记性?】
【谢千镜谢千镜谢千镜谢千镜谢千镜……】
有玩笑,有抱怨,有故作惊恐……
一声声的呼唤,刻在谢干镜的血内里,每每响起,体内胸口处的血内好似都会在一瞬紧缩,脖颈处的青筋微微鼓首,指尖出都有一瞬的冰冻,随后酥麻感蔓延而上,似乎要将这具身躯完全斯裂。比被她触碰时,还要疼痛。
他厌恶这种感觉。
“你……”
话音未落,谢千镜已转过身,将盛凝玉的神色尽收眼底。谢千镜长睫翕动,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原来是猜的。”盛凝玉凝望着他:“看来我猜的很准。”
她的眼眸光彩如昔,她的神情坦荡依旧,就连她的容貌,也如往日一样动人。她对褚家子亲近,对原家人宽和,还有那妖鬼,也能在她心间占有一席之地。她还会遇上许许多多的故事,会爱千千万万的人。
可是他呢?
他们二人曾有婚约,但这婚约从未被公之于众。谢干镜曾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在预言之期过后能够光明正大的被她牵着站在人前。可现在,他早已不是昔日那个众人交口称赞、光明磊落的菩提仙君了。谢家的菩提莲只有花开,没有凋谢。它们遇水则生,遇火则焚,而那些浮在水面飘零沉落的,不是花谢,而是淤泥。
……她不会喜欢。
周身涌动的庵气散开,头上的白玉冠瞬间裂开,落在地上发出了碎玉声响,盛凝玉尚未恢复完全,受到巨大的神威压力,绕是她,喉咙处涌上了一股腥甜。谢千镜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面前,乌发垂落,眉心一点朱红,形若艳魂。
盛凝玉扣住了他的手,可他的手也已经落在了她的脖颈处。
稍微用力,有些热。
盛凝玉以为自己该十分警惕,可不期然间,划过她脑中的念头竟是原来这人的肌肤,也可以不似冰雪般寒凉。他有体温,有心跳,也会有爱恨。盛凝玉垂下眼,他扣住她脖子的手在轻颤。
她镇静地看着谢千镜:“你少了的灵骨,在我身上,对么?”谢千镜没有回答,脖子上缺陡然传来刺痛,继而有什么东西涌出。盛凝玉想,应该是她的血。怪不得谢千镜之前说要杀她。
原来是她夺了他的灵骨,他眉心的伤痕应当也是那时候留下的……但她又让对方帮她抄写过宫规,他应该算是她的友人。她怎么会完全忘了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混账事?盛凝玉想要叹气,只是刚开口,唇角就溢出了一丝鲜血。
谢千镜瞳孔一缩,原先心口张开的血肉在这一瞬似乎被什么东西生生撕裂,所有曾受过的伤势在这一刻都在叫嚣着疼痛。比从前所有,都要疼痛。
“……好疼。”他低声道,带着一丝自己也不明白的困惑。
她知道了他的身份,也猜到了一些曾经,按照先前的说法,他应该杀了她。
……可他动不了手。
灵力使用过度外加失血,让盛凝玉感到轻微的眩晕,她没有看清谢千镜的神情,松开了手中扣住的手腕。
她说:“抱歉。”
她说:“我记不得了,但是害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抱歉。”
盛凝玉想要□0,自然也允许其他人找她报仇。一报还一报。
既然是她造的孽,那就也是她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