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此番回家……莫要再回阴家了。” 牛车咕噜咕噜的驶过,车辙在泥土地上碾出两道深刻的痕迹,侍女放下车帘,一脸忧心的和她从小相识的女郎说道。 年轻的女郎束着妇人的发髻,怀里抱着正在沉睡的婴孩,她微阖着双目,长睫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显得她有些憔悴。 闻言,那女郎抬起了眼。 “此事莫要再提。” 她的声音很轻柔,但其中却蕴含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女郎!”侍女这回却并未听从,她压低声音轻喝道,神情中带着祈求,“那阴家人非善类,如今便已窥伺郎君所留家财,往后必将欺辱您,更何况……” 她踟蹰一会,还是说出: “更何况,如今女子再嫁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女郎何必拘于此。” 荀采垂下眼眸抱紧了怀里的孩子,阴影中她的脸色苍白而疲惫,眼中却燃烧着不灭的神采。 “我与良人曾立下海誓山盟,如今他不幸去世,我怎能背他而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大人病重,我应当归家侍奉于大人身边,待大人病情转好后我会回阴家,长伴良人身侧。” “女郎!” 侍女着急道,却说不出什么再多的劝说之词。 荀采微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侍女的手背。 “阿雨,我会求大人给你相看一门亲事,你就……不要再随我回阴家了。” 名叫阿雨的侍女猛的抬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她咬着牙道: “我不嫁!若是女郎定要为郎君守寡,那我便一直陪着女郎。” ———— 牛车在傍晚时分抵达了目的地。 荀采一回到家就感受到了不对劲,族人们一如曾经友好,她的亲兄长荀棐也从外赶回家,但他们的脸上无悲色。 她的心中空落落的,依稀明白了些什么。 “大人的病如何了?” 她问道。 荀棐一僵,不擅长骗人的郎君东看看西瞅瞅,装模作样唉了一声,实际上是词穷了。 “叔父睡下了!” 门口拉开了一条小缝,小团子鬼鬼祟祟蹲在门口,见状赶紧出声。 荀采这才看过去,眉眼间带出了点惊喜之色。 “是……晏弟?” 她有些迟疑的问道。 荀晏四岁的时候她便出嫁了,如今快三年过去,这个年纪的小孩一天一个样,和几年前几乎是两个模样,也难为她能够认得出来。 荀晏应了一声,他自知自己生得讨长辈喜欢,此时眉眼弯弯笑起来更显可爱,他仗着自己年幼,自来熟的哒哒哒跑到荀采身边坐下。 “阿姊,狸奴想你了。” 他小嘴抹蜜般开始说好话。 对面的荀棐只感觉自己眉头一跳,明明他回来的时候小堂弟对自己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现在这转变也太大了吧? 他难道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小朋友? 荀采有些生疏的摸了摸荀晏的头,面上逐渐放松露出了笑容,曾经的她便最宠爱这个年纪最幼的小堂弟,如今已为人母的她看着活泼可爱的小孩就更加招架不住了。 “狸奴长大了。” 她说道,心下却漫出一分孤独,她终究是不属于这个家的。 荀晏刚想着总算是混过去了,谁想抬眼正巧与荀采清亮的眼睛对视上,他顿时了然,这位堂姐恐怕什么都猜到了。 荀采很聪明,或许她从收到信件时就已经猜到荀爽可能会骗她,但她必须回来,因为她赌不起,赌不起若是荀爽病重这件事是真的。 “阿父无病矣。” 荀采轻声说道。 荀晏摇头,将自己稚嫩的手搭在荀采的手上。 他突然有些理解荀爽的心情了,他记得曾经的荀采是聪颖而活泼的,一如世间所有幸福的少女,她出身大族,家族和谐,美貌,才学她都有。 可如今的荀采虽然容貌变化不大,但她的眉宇间添了一分萦绕不去的忧愁,她变得内敛而沉郁,苍白且憔悴。 他相信阴瑜曾经带给她一段美好的时光,一段美好的爱情,但没有阴瑜的阴家已经不再能庇护她,可是她的家人们却希望她能够继续幸福下去。 他们不希望她在陌生的异乡守着冰冷的灵位,每日面对着不爱她的婆家人,孤独的过完一辈子。 “叔父病了,”荀晏慢慢说道,看着荀采的眼神随着他的话语开始有些惊慌起来,他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患了相思病,要阿姊去探望才能好。” 话音落下,荀采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门口却突然一阵响动,某个据说已经睡下的人一个趔趄带开了门,几人面面相觑。 荀晏瞳孔震惊的看着难得有些狼狈的荀爽。 叔父!你也会听墙角啊?! 意识中,清之已经毫无顾忌的大笑起来,笑得荀晏脑仁疼,一时之间脑子里全是某位乐子人的笑声,他晕乎乎的,连荀爽瞪了他一眼都没发现。 等他回过神,忙拉着还傻站在一边的荀棐离开,给这对父女留下交谈的空间。 荀棐一脸迷茫的来了,又一脸迷茫的离开,荀晏开始思考荀爽是不是把自己的聪慧全继承给了荀采,怎么他这个堂兄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那阴瑜……究竟有什么好的?叫阿妹念念不忘。” 荀棐思索了很久,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爱情啊,”荀晏怜爱的看着堂兄,“兄长还未娶妻自然不懂。” 荀棐看着小小软软,容貌甚至还有些雌雄莫辨的小堂弟一口一个爱情娶妻,突然感觉有些牙疼。 荀棐叹了口气:“希望大人莫要多提改嫁之事,阿妹生性刚烈,恐怕一时半会不会愿意的。” 荀晏信誓旦旦点头,如今叔父尚未找到合适人选,所求不过是让荀采先暂时在家住下,先稳住人,再慢慢规划后续,自然不会多提改嫁。 荀爽也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