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曹操遏淇水入白沟以通粮道,趁二袁相争急围邺城。
关中双方据潼关左右僵持,重兵对峙于潼关。
一眼望不尽的军营连绵在关隘之下, 肃杀之气不绝, 潼关外则是人数更为浩荡的关中联军。
宽袍大袖的文人疾步走过重重军帐,虽年纪不轻,却是健步如飞,他一把掀开了帐帘。
“大战在即, 你怎能放任主帅亲涉险地——”
他急道,看到帐中景象后方才止住了话。
榻上的青年正半褪衣裳, 露出上半身,闻言看向了帐门,面上犹是不慌不忙。
“元常, ”他慢吞吞唤道, “何必着急?”
他身后的医者头也不抬继续给他身后伤处换药,他有些不耐的用指尖扣着身前床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钟繇。
钟繇见他面色尚好,收住了问候的话,直接问道:“曹将军本应坐镇军中, 渡河之事又何须主帅亲自统领?”
他问的急,见荀晏仍然不以为然,他只得低声又道:“曹子修非寻常人, 你莫非不懂?”
似乎古往今来都是如此,能身先士卒的一方雄主对于自己的继承人总是保护居多, 不会让他们亲上战场。
袁绍待袁尚是如此, 孙坚生前待孙策也是如此, 曹操敢令曹昂行征西将军事, 督关中战事已是比寻常诸侯胆大多了。
“我知道,”荀晏应道,“我有数的。”
钟繇差点气笑了,他还真不知道这人有数在哪儿?
前些时日险些被马超劫走,安分了一段时日,如今又是兵行险招。
他本欲责备,低头却见那青年人苍白的上半身斑驳重叠的疤痕,肩头一处箭疮似是新创,愈合后留下一道印子在白皙的皮肤上。
不及细看,荀晏已披上了外袍,掩去了身上的旧疤,看上去俨然是温柔文弱的世家子,实在难猜得到他衣袍之下皆是旧疮新伤交叠的模样。
“我已令人暗渡蒲坂津,占据河西,”他说道,“曹将军领大军自潼关北渡黄河,贼兵必聚于潼关,松懈蒲坂津防御。”
“若是主帅有失?”
荀晏笑了笑,他笑得有些狡黠。
“猎物在前,必有人来取,他们取他们的,我取我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披上了甲,抓起了佩剑。
“你要……”钟繇倏而明白了,神色有些无奈,“这是令曹将军当作诱饵……”
他不知该不该佩服这位同僚,有时候觉得他谨慎过头,有时候又心大得过头。
“贼众我寡,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荀晏动了动胳膊,感觉疼痛尚在忍受范围之中,不得不感谢贾诩那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药油。
伟大的边地劳动人民的智慧!
他握住了钟繇的手,诚恳的说道:“后方之事,皆劳元常矣!君切莫在军报中胡言。”
若是他再鬼扯,他必然得让钟元常看看什么叫做逞凶斗狠。
钟繇顿了顿,只得叹息道:“君且自珍。”
如预料之中,关中联军人数远胜他们的兵力,这是以少敌多,却不至于像是曹操官渡那般窘迫。
自古分裂的势力远不如统一的势力来得强悍,他了解关中诸将的结构有多松散。
他比曹昂晚动身半日,抵达渡口时已是黄昏。
黄河滔滔,大军已转移至了北岸,南岸只余曹昂与数百人断后,正欲登船。
荀晏没有靠近,只远远的观望着,身边经验足的亲从已然脸色微变。
隐隐约约能看到骑从自岸边掠过,惊鸿一瞥中能辨认出乃是羌胡骑兵,这是有伏。
身旁的主君仍是波澜不惊,似是早有所料,身旁隐隐有些躁动的亲从也不由安分了下来。
曹昂渡河人数众多,并未太隐秘,本就是为了吸引敌军注意,有人会来袭击也是预料之中,荀晏眯着眼睛估摸着对面的人数。
他有意借此机会引诱对面出兵,只是却也没料到会来这么多人,这般疯的打法却是让他隐约猜到了对面的主将是谁。
他有些庆幸自己临时抽调了河东兵,不然怕是得阴沟里翻船。
“军中可有牛马?”
他转头问道。
黄河旁,乱箭齐发,矢如雨下,伏击来得突然,近万的关中兵自南岸杀出,即使早被提点过了,曹昂仍然一惊。
他虽常年跟随父亲南征北战,却也被保护得很好,这辈子离生死危机最近的,一次是在宛城时,另一次恐怕就是现在了。
身旁典韦与诸虎卫已下意识将他护住了,他很快冷静下来,知晓对方虽然看似众多有万人,但游牧骑兵出征向来是带着大量牛马,实际人数没有看上去那般多。
“公子!我早便说那荀清恒必不怀好意!这是故意置公子于险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