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搁下锤子,拿起了一把斧头,斧头为金属所制,斧柄为木质,刀口形状一般为扁形,刀刃居于一侧,这是一把专宜作细加工的单刃斧。 “朕听说,这民间木匠学艺时有一句俗语,‘锯一刨二墨三年,斧头一世难周全’。” “这意思就是呢,锯子学一年差不多就掌握了,刨子要研究两年,墨线应该至少三年,最难学习的是斧头,不好掌握。” “因为在木工里面,斧子的作用是砍削,往哪儿砍怎么砍,那是要学一辈子的。” “这个彭汝楠嘛,朕记得他,去年他还上了奏疏弹劾忠贤你来着,说什么‘伏乞圣明毅然独断,将忠贤一切罪状,直穷著明,明正法纪,毋养痈以贻患,务使皇上之志气,与贤士大夫相接,则天行常健,泰交成而万物同矣’。” “去年朕没理他,今年他又冒出来了,这样的奏疏,你们司礼监自己处理不就行了?何必要拿来问朕呢?可见你们的砍削功夫是还没修炼到家啊。” 魏忠贤苦笑道,“但六科给事中负责抄发章疏,驳正违误,这内廷下达诏旨,必得先由科臣审核无误,才能在五日之内抄送通政司下发执行并送内阁留存。” “倘或出入的章奏诏旨有所失遗,科道即可驳正缴还重拟,所以这科道官要有什么意见,奴婢是不敢轻易置之不理的……” 朱由校往边角上“咔嚓”砍了一刀,“胡说!这六科科参,给事中顶多驳正六部,因为这六部各衙门的题奏本章,也都由六科监督奏销。” “但朕要有旨意,他们哪来的胆子去驳?昔年太祖皇帝之所以令六科给事中掌驳正之职,是因为杀了胡惟庸,罢了丞相之后,政务繁多,这才让六科拾遗补漏。” “太祖皇帝当年是怎么说的?‘朕代天理物,日总万机,岂能一一周遍,苟政事有失宜,岂惟一民之害,将为天下之害,岂惟一身之优,将为四海之忧,卿等能悉心封驳,则庶事自无不当’,太祖皇帝设置六科给事中,是让他们协助理政的,又不是给自己设了个‘拦路虎’。” “六科即使有驳正违失之权,那最终也是要由太祖皇帝圣裁,否则,胡惟庸死之前,太祖皇帝要受淮西一党的牵制,胡惟庸死之后,太祖皇帝还是要受科道官的牵制,那胡惟庸不是白死了吗?” “你可见洪武朝有哪一件大事,是太祖皇帝允了,科道官不允,后来也确实没做成的?六科要真敢封驳太祖皇帝的圣旨,‘胡蓝之狱’且不去说它,起码‘空印案’和‘郭桓案’就不会牵连那么多人。” “公文运转的权力在通政使司,给事中不过是能在这运转过程中将公文抄送给六科同僚同阅,倘或他们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质疑。” “但你要说这六科给事中能直接拦截公文,干涉运转程序,朕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至于彭汝楠说‘经抚两驻,有似赘员’,无非是劝谏朕不要给袁崇焕过多掣肘,这也不无道理,当年王化贞跟熊廷弼不睦,就是这两个人脾气都太冲,地位又不相上下,于是就谁也不让谁了。” “后来这两人被押解回京,朕一瞧那审出来的供词,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两人给援辽军队起名,王化贞先起了个‘平辽’,熊廷弼就回他说,这辽人又没有叛乱,应该改名叫‘平东’或‘征东’,就这么一桩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两人都能吵起来。” “因此朕这回才不给阎鸣泰加兵部尚书衔嘛,就是想让他多顺着袁崇焕一些,你又何必拿彭汝楠的奏疏来试探朕呢?” “他也没直接说要彻底废除辽东经略一职啊,就算他话里有这个意思,那你们司礼监直接留中不发不就行了吗?” “彭汝楠是科道官,即使朕对他的上疏有所不满,按照祖制,也不能直接杀了他,你特意拿他的这封奏疏来给朕看,朕倒怀疑是你居心不良。” 魏忠贤回道,“奴婢能有什么居心?左不过是为皇爷担忧辽东经略的人选罢了。” “现在高第已经去职了,阎鸣泰取代王之臣接任蓟辽总督,倘或皇爷不给阎鸣泰升衔,那辽东要么着实就成了袁崇焕一人说了算了,要么再擢拔一人任辽东经略。” “可依照皇爷的心意,这辽东经略,总也是得甘心受袁崇焕驱使,又能在两党之间左右逢源的,这样的人便不怎么好找。” 朱由校了然道,“你是怕朕再提拔一个东林党人去辽东,阎鸣泰就镇不住场面了是罢?” 魏忠贤赔笑道,“奴婢怎么会怕皇爷?只是倘或皇爷无意废除辽东经略一职,迟早得寻个人填补了去,而这大事廷议与大臣廷推,都是要六科科臣参议的。” “这彭汝楠的奏疏,总是代表着朝中的一种风向,不瞒皇爷说,这种风向,才是奴婢真正所害怕的,毕竟这外臣入阁,也是要靠廷推的。” 皇帝瞟了魏忠贤一眼,放下斧子拍了拍手,这才淡声道,“行了,起来罢,朕知道你是指什么,高第当辽东经略的时候,朕是给他加了兵部尚书衔的。” “但宁远之战中他一力要求袁崇焕后撤,待打赢了之后呢,朕又褒奖了袁崇焕,所以这朝中许多人就会认为,高第要求袁崇焕后撤,是你们阉党越俎代庖。” “原来倾向于东林党的那些人,就会趁此机会再推举一个东林党人担任辽东经略之职,因此你才着急忙慌地举荐了阎鸣泰,又用彭汝楠的奏疏来对朕旁敲侧击。” “你希望朕要么就一口气废除了辽东经略之职,单单让阎鸣泰节制袁崇焕,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