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袭江东的阜陵戍守点十分顺利。 一来,是这些江东士卒的守备太过于松懈了。 淮南已然近三年没有战事爆发,且魏国先前还是惨败的那方,让他们都觉得魏国不复前来讨无趣,故而也没有了那股兢兢业业的士气。 另一,则是夏侯惠等人乃是从后方发起的进攻。 全据大江之险的江东,与魏国互攻了数十年,但源于地利优势,从来没有被魏国从后方偷袭过! 如此,孰人又能提防从后方而来的危险呢? 更莫说,今晨他们才与后方横江浦的信使交换了信息,怎么可能想到后方有敌情? 最后,那就是夏侯惠选择进攻的时机太巧妙了! 源于天下纷扰多年、各地人口锐减粮秣出产不丰的干系,不管魏国还是江东,除了天子嫡系精锐之外,戍守在外的士卒在非战期间都是一日两餐的。 且一个月下来,也未必能吃上一次肉食。 故而,士卒们也养成了个习惯,在每次用餐时,都尽可能的多吃一点。 尤其是暮食。 因为不复再有军务操劳,许多人都吃到撑才停止。 人一旦饱腹,便会有犯困、不愿再动弹等症状,俗称“饱昏”。 而夏侯惠挑选的时机,就是江东士卒们饱食后的半刻钟,正是他们松散无序、三三两两坐着插科打诨的时候。 至此,魏军唯一面临的困难,便是如何在吴兵反应过来之前冲入营内了。 只能容纳数百人的警戒戍守点,虽然没有护营沟、鹿砦或铁蒺藜等守御工事,但修筑得颇有章法。乃是坐落在缓坡之上,不算高,约莫两丈,后侧营门没有关闭,但堆放了一两重鹿角,且营门左右皆起了高高的望(箭)楼,各有一两名士卒在上戒备。 挪开拦路的鹿角,毫无难度。 只需要寻些蔓藤揉成绳索,让一两名骑卒手持着,待贴着营地侧驰而过,用绳索套住鹿角借助马力就能拉开了。 关键是如何将在望楼之上的吴兵敲锣示警之前,将他们射杀了。 “将军,七十步内,我倒是有八成把握可以射杀一个。但我只要策马靠近营寨百步,恐就被发觉了。” 在远处眺望的蒋班,指着吴军营寨视野很空旷的地带,语气有些怅然而道。 不过,他很快就满脸斗志昂扬,紧接着又加了一句,“将军,随我出来的骑卒皆可称精锐,哪怕被贼吴士卒惊觉了,同样能在贼吴反应过来之前冲进去将之尽数戮了!至于,临阵会有伤亡者.....我等斥候营之人,亦不是畏死之人!若将军承诺,在归去之后将战死者的抚恤与奖赏尽数交给他们家人,我等皆愿死力!” 呃? 淮南战线,竟还有克扣战死者抚恤与奖赏的? 闻言,夏侯惠不由侧目,满眼匪夷。 而被盯着的蒋班,也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支支吾吾了片刻,才低声说了句,“嗯,那個,似是军中有传闻,称庐江太守不为士卒所喜。” 是文钦啊...... 唉,这人也真是! 明明是谯沛人,且其父还是武帝曹操的元从部将,有如此渊源竟不思善待士卒而期立下大功、好让天子外放督镇一方,反而做出欺压士卒的贪鄙之事来。 本来还想着,待我立下功绩升迁了,便以乡闾的情分与之多走动呢! 而今看来,还是罢了吧。 须臾间,心念百碾的夏侯惠摇了摇头,将杂念抛出去后,才对蒋班笑道,“公俊安心,我虽乃平庸之辈,但也做不出克扣士卒抚恤这种有辱家声之事。” 紧着又慨然加了句,“再者,尔等既然愿意不吝性命随我深入敌后,我也必然将尔等一个不少的带回去!贼吴望楼之上不过三个士卒罢了,我若想在其敲锣示警之前悉数射杀了,也不算难事!” 言罢,将马缰绳交蒋班,让他带领所有骑卒做好攻击的准备。 然后操起长弓、三根箭矢大步望着贼吴营寨而去。 豪言壮语虽很是鲁莽,但脚步却是很谨慎。 只见他弯腰沿着峭壁小跑,待逼近贼吴营寨约莫一百五十步外时,便将弓身套在背上,三支箭矢贴着小腿插入鞋履中,随后趴在地上,四肢并用的快速匍匐向前。 远远看去,很像一只游弋捕猎的四脚蛇。 受益于江淮一带充沛的雨水,贼吴营寨前虽然也坚壁清野了,但野草也有齐膝高,也给了夏侯惠很好的掩护。 很快,他便逼近了营寨百步。 速度也开始放慢了,小心翼翼的前进。 不止于藏在野草下方的尖锐石头和不知名的尖棘,已经让他双手冒出不少殷红点点;更因为他需要时不时就略微弓腰抬头,观察射击的视野与隐蔽性,为了寻找到一处适合最狙击的地方。 终于,在逼近营寨的七十步处,他停了下来。 左手将背上的怪弓取下,右手抽出了绑在小腿上的箭矢,一根根斜插在地上;眼睛犹如鹰隼般盯住了左右望楼之上的三名吴兵。 左一,右二。 左边那个身体斜斜的靠着柱子,似是在抱着长矛打瞌睡呢? 但夏侯惠仍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在七十步内,他有绝对的把握将这三名吴兵尽数射杀,但没有把握不让他们在死前发出声音或者示警。 之所以许下豪言前来,只是抱着姑且试一试的心理罢了。 反正失败了,也没有人会怪罪。 不过,他还是期待着自己能成功。 所以在默默注视了片刻后,他便将眼睛缓缓闭上了。 脑袋也微微斜着,让耳朵迎着风儿,感受风力的大小,还在脑海里亮起点点光芒,汇聚成为那三名吴兵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