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惠并没有如他那般状若疯魔沉浸在杀戮中。
在陆续刺伤数个鲜卑汉子后,他就对收割人命失去了兴趣,而是微微用膝盖撞胯下的乌孙良驹,让它稍微改变了驰骋的方向,径直往依旧熊熊燃烧的篝火而去。
“嘣!”
在他握着马槊尾端奋力一记横扫之下,无数火星在半空中炸裂纷飞,带着许多小臂粗细的燃烧木薪向前飞溅,有的落在散落满地的毡帽或斗篷上,有飞去了更远处的穹庐上,让火势在草甸中肆意蔓延了起来。
更让前方仓皇逃命的鲜卑族众愈发惊恐。
促使他们迸发更强力的求生本能,不管不顾的推开眼前的一切寻求生路。
这些最先被魏国骑兵接触的鲜卑族众们不约而同的觉醒了野兽本能,亡命之时用手拨开、直接推倒前方的族众,甚至有些人还拔出随身携带的小匕首扎入方才还一起载歌载舞、痛快共饮的伙伴背部。
惊慌的相互踩踏,夺路的自相残杀,正式让突袭变成了追击的戏码。
此时,漠北骑各个千夫长与百夫长或郁筑革建部落小头目们的呼喊声已然不再。
他们不再做无用功了。
在这种场景下,于利刃加身与马蹄践踏的威胁中,此刻各自逃命才是最重要的,没人会去在乎军令,更没人留意首领的声音。
取而代之的,是魏骑卒们亢奋而又暴虐的夺命之音。
“杀!”
“平矛!横刀!”
“踏阵!!踏阵!!”
占了突袭的先机,他们如同狼入羊群,在夏侯惠与豹骑将率的身先士卒下用挡者披靡的气势,一举就冲入了鲜卑族众中,矛刺、刀舞、践踏......让这片原本属于中原王朝的丰茂草甸收取被鸠占鹊巢的代价,为无数死在鲜卑劫掠的汉家边塞黎庶百姓亡魂送去迟到的告慰。
“杀!”
马蹄重重的践踏着草甸,声声催人魂;如匹练的刀光在火光中一闪而逝,刀刀落人躯。
不时有头颅飞纷而起,陆续有断臂残肢跌落地。
血花在璀璨星光中绽放,火光在暗淡月光中狰狞,哀嚎声被夜风裹挟落在洋河水面上荡漾起朵朵涟漪,人命随着奔流不息的河水东去不复还。
已然一刻钟过去了。
这两支魏国最精锐的骑卒依然如离弦的箭矢,锐不可当。
他们配合得很默契。
每每前方骑卒的战马因为尸首阻碍或骑卒砍杀而速度不再了,便会很自觉的拨转马头往外侧而去,给后继战马速度依旧的袍泽让出位置,形成了犹如潮水般连绵不断的鱼鳞式冲锋,让那些鲜卑族众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更让早早便跑去远处的鲜卑汉子没有被各自首领聚拢抵抗的可能。
只不过,就在这时,一直留意着战场的夏侯惠让身后的骑卒敲响了鼙鼓。
“咚!”
“咚!咚!”
鼙鼓的声音并不大,尤其是在上千骑席卷、无数溃兵哭号亡命的战场上。
但随着各个百夫长都陆续敲响了各自腰侧的鼙鼓,纪律森严的虎豹骑与骠骑营骑卒也都开始劈开前方碍路的胡虏,侧拨马首有条不紊的脱离战场。
是要迂回吗?
还是擒贼先擒王,暂时放弃对这些胡虏族众的杀戮,加速赶去前方追击贼酋郁筑革建?
始终策马在夏侯惠身侧的豹骑将率,是最早听见鼙鼓声的人。
虽然心中有些不舍将利刃洞入敌人身躯的杀戮快感,但他仍是第一个随着夏侯惠拨马脱离战场的人。
也不出意外。
在奋力将附在环首刀的血滴甩掉、收刀入鞘后,他便迫不及待的发问道,“将军此时号令我等脱离战场,是要去诛杀那贼酋郁筑革建吗?”
他的声音有些喘,但满满都是亢奋与期待。
毕竟斩将夺旗是战场之上永恒的追求。
“不是。”
但夏侯惠直接给他浇了一头冷水,“彼贼酋郁筑革建不过一匹夫罢了,杀了或生擒了也不算殊功。”
那可是贼酋啊!
诛杀贼酋都不算殊功,那还有什么能算?
不由,豹骑将率一时哑然。
有心想争辩几句,但身为虎豹骑唯命是从的纪律却让他无声的张了好几次口。
不过,夏侯惠也没等他发问,便径直给出了解释。
只见他以马槊向右前方一指,朗声说道,“乐司马,那边便是白马义从刺探的漠北鲜卑圈马地了,我等要去那边。贼酋郁筑革建族众已溃,多杀也无益,然而漠北骑皆控弦青壮,且是贼子轲必能的援军,断不能令他们爬上马背走脱!再者,我等虽一击得手,但无改敌众我寡,没必要在此作无畏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