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夏侯惠的解释,豹骑将率心中瞬间没了不甘,甚至老脸之上还露出了一缕赧然。
毕竟击溃轲比能的漠北援兵才是偷袭的目的。
而杀戮眼前这些部落族众不过是顺手为之,尤其是郁筑革建部落的大部分控弦青壮很早之前就随在轲比能那边的大军之中了。
且在离开北平邑时,秦朗还私下叮嘱过他,让他在偷袭时要多看着夏侯惠点,莫让年轻气盛的夏侯惠在酣战后抛却了敌众我寡的客观因素而恋战,以令一击得手便远遁的偷袭战术变成了深陷敌阵的苦战。
那时他还满口应诺来的。
哪料到,如今自己反而成为了本末倒置的人。
不过也还好。
夜色很好的遮掩了他的赧然,还让他有借口调转马头跑回去尽自己的职责,大声督促着众骑卒们迅速重整队形。
其实也没什么好督促的。
虎豹骑与骠骑营的骑卒皆是洛阳中军精锐,言行禁止早就成为了骨子里的本能。只是片刻之后,原本还在肆意杀戮的骑卒在鼙鼓声声催中策马而出跟上队列,许多人还在战马小跑时调整呼吸、检查着长矛杆是否断裂的迹象以及擦拭环首刀等,争分夺秒做好再次冲锋蹈阵的准备。
也让一直频频回首看骑卒阵列的夏侯惠心中赞了声,开始催促战马加速。
盖因战场之上已然刻不容缓了。
他看到最先从袭击中逃离的鲜卑族众分成了两个方向,一者正是自己驱马而向的圈马处,另一则是相反方向的远处河畔,且往河畔而去的鲜卑族众人数明显更多一些。
此时夜幕依旧笼罩着大地,远处河畔的火光也稀稀落落黑漆漆的一片,哪怕是善射如夏侯惠的绝佳目力都仅是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头攒动。
但不影响他心中笃定——那边也是郁筑革建部落的圈马处之一。
毕竟,漠北的游牧每每前来漠南劫掠作战等,都惯常是一骑三马四马甚至是五马的配置。缘由是中原王朝的骑兵战马以精粮喂养,伙食比骑兵的都要好,所以能保证在战事频繁时也不会掉膘体力透支失去作战能力;而游牧民族的战马都是放养的,唯有以换乘来裨补战马掉膘后不堪临阵的问题。
此地盘桓着两万漠北鲜卑骑,再加上郁筑革建部落圈养的匹马,如此众多的战马自然也不会安置在一个地方。
至于,为何白马义从的公孙毅仅仅探析一处圈马处嘛.....
斥候打探到的敌情也只是個大概,想对敌方巨细了如指掌的,唯有潜伏的“间”才有可能做到。
故而夏侯惠觉得当速战速决。
要赶在河畔圈马处的鲜卑族众跨上战马有反击之力前,先将近处的圈马处捣毁了,得以顺利脱离战场归去。
是的,他已经在考虑着如何撤退了。
虽然说,以虎豹骑与瞟骑营的战力以及鲜卑族众仓促之间也难以形成有效反击推算,将两处圈马处都捣毁了再抽身脱离战场也能从容离去,但代价则是会让许多骑卒永远留在这里。
这可是魏国最精锐的骑卒!
且人人忠心耿耿与斗械精良齐全,丧殒在这里的战事中属实太不值得了。
尤其是漠北鲜卑胡虏只不过是贼酋柯比能请来的援兵而并非嫡系族众,将其赶尽杀绝对于魏国边郡的靖安而言也没有多少裨益可言。还不如将其打残打怕,让他们归去漠北后口口相传魏国骑卒的勇锐,威慑其他有心迁徙来漠南的部落不敢轻举妄动呢!
最后一个缘由,则是夏侯惠为日后仕途考量的私心了。
倒不是依旧对秦朗调度不满的因私废公。
而是他知道虎豹骑与骠骑营在天子曹叡心中的分量。
比如天子曹叡若是知道他袭破了两万漠北骑,定然会心生欣喜且对夏侯惠不吝称赞,但若是知道了代价是以丧损了四五百骑,那便会觉得夏侯惠本末倒置,是个汲汲于自身功绩不顾魏国社稷安稳的鲁莽武夫了~
自然,日后也不会再如现今这般器异有加、不吝屡番擢拔了~
弊大如斯,他当然知道如何取舍。
只不过,素来贪功的他好不容易放下心中炽热了,却是没想到,被秦朗叮嘱过务必要劝阻夏侯惠贪功冒进的豹骑将率竟想求全功了。
却说,当豹骑将率乐司马看到夏侯惠催促众骑卒提速后,便也不再留在后面督促将士,径直驱马奔来行伍的最前方。
故而也看到了逃窜的鲜卑族众分作两个方向的实况。
以他戎马多年的经验,也瞬息间了然了鲜卑族众将战马圈在了两处,更也如夏侯惠一般打定了速战速决的主意。
嗯,至少这个时候他是这么想的。
就在他很自觉的身先士卒、引领众骑卒赶在鲜卑族众跨上战马之前将正前方的圈马处占据,并肆意纵火、破坏马厩,令鲜卑部落的战马受惊不受控四处胡乱冲撞后,他刚想着开口劝夏侯惠此番夜袭目的已然、是时候撤退之时,倏然听到了从河畔那边圈马处的慌乱以及惊恐之声,更看到了那边原本已经聚集了许多漠北鲜卑骑且堪堪摆好应战的阵列陡然间四散了。
那种兵将不相录、人人自顾亡命的场景,与方才他们骤然袭击毫无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