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场面没见过？
——这个场面她真没见过。
李致辛就站在刷白的墙壁边，再走几步就到张清河所站的位置，瓷砖砌得与他腰一样高，唯一的光源在他身后，他背光立着，本应该显黑，然而脸色竟然比墙壁更白一些。
那一张脸上还残存着一些没有落下去的笑意，神情有些困惑，因为还没捋顺关系，就像是卡住的机器，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
一时无人开口说话。
藏在张清河身后的宋毓隐晦地扬了扬嘴角，调整站姿，站得距离张清河更近了一点儿，低下头，偷摸地拽了一把张清河的袖子，把她推到自己前面，挡住了大半张脸。
张清河一时不察，向前趔趄了一步，她转过头，为宋毓掩耳盗铃的行径惊了惊，都这样了，证据确凿，他难不成还以为李致辛没看见他俩亲嘴，向后藏什么：“……你推我干什么？”
况且就算李致辛没看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道就解释得清？
李致辛只觉得血一点点凉下来，他认出了藏在阴影里那张脸，好看又年轻，低下头时睫毛像是小扇子，额头被头发遮住，不正是化妆间里张清河口中的那个“朋友”吗。
呵，朋友。
他口中咀嚼着这个词汇，像是一把利刃一点点剜肉，钝痛从身体的各个地方无声涌来，他有些恍惚的想，难怪，一见面也没惹他，这么大敌意。
朋友能亲到一起？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而已，下一步呢，而且这么熟练。
李致辛没敢细想下去，转头就走。
难搞。
张清河盯着他越走越快的背影看了两秒，突然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问宋毓：“这下满意了？”
宋毓垂下的眼睫颤了颤，没吭声。
“你说李致辛怎么会过来？”张清河笑了笑，趁机摸了一把他的脸，也没要求他回答，“我先去找他。”
她松开放在宋毓脸上的手，没再看他一眼，冲着李致辛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
张清河本来以为李致辛已经走远了。
却没想到拐了两个弯，看见他正慢腾腾地走，西装外套已经脱掉了，搭在他的胳膊肘上，他只穿着一件衬衫，打领带。
张清河想也不想，立刻拽住他。
“别走啊。”她笑嘻嘻地说。
李致辛瞟了她一眼，拧过头，看向墙壁：“你过来干什么？”
他声线平稳，就像是简单的一问，张清河也没刻意解释：“找你啊。”
他闷声说：“放开我。”
这个位置，张清河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得到他说话。
她心想你当我傻，我放开万一你跑了我上哪哭去。
这件事要是当事人冷静下来想一想，大部分那就肯定是要分手了，不分手等着再来一顶新帽子？但她目前还没这个想法，总觉得还能再抢救一下。
她做不到为了宋毓而放弃李致辛，当然换一下也是同样。
张清河以退为进：“行，我放手你别跑，咱俩有话好好说，我穿高跟鞋追不上你。”
一片寂静，人没说行没说不行。
这就是默认了。
张清河松了口气，放开他的胳膊，还有点喘气，她调整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温柔下来：“不要拒绝交流。”
“……”
张清河意料之中地接着说下去：“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前方的路矮矮窄窄，墙顺着光的方向一路延伸，视野逐渐变亮，李致辛的脸也终于被她看清。
她愣了一下。
他眼晕是浅浅的淡红色，侧脸上泪痕还没干，睫毛湿润，眼睛里的泪满得几乎要坠下来，嘴唇破了块皮，红得要命，初步推算应该是咬的。
男子汉大丈夫，太夸张了，不至于吧。
张清河下意识这样想，心里却仿佛被人拧了一下，酸酸涩涩的，本来已经盘算好要说出口的解释一时堵在半道上，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一把抱住了他。
“我错了。”她低声保证道，“真的，我错了，别哭啊，对不起。”
她原来倒是想过早晚有一天东窗事发，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如今直面这种情况，彻底明白了一个特别俗的道理：人生不是彩排。
人生比彩排还精彩。
她上一次哭都可以追溯到高中，那会儿盛行叛逆少年，她新奇地处了个混混男朋友，那位每次考试稳坐年纪倒数的第一把交椅，野得要命，张口“兄弟”闭口“马子”，脏话连篇，张清河跟着他混了一段时间，还没学到多少东西，就被王女士抓回去结结实实打了一顿，打出了风采，打出了水平，她……被打哭了。
那次教育够深刻，从那以后张清河就对性格野的避而远之。
说是男朋友，其实没一点感情，更没发生什么事情，再加上还得应付学习，张清河没过几天就把事儿忘得差不多了，甚至都不认为那称得上初恋，但那位仁兄爱骂脏字儿，以及人不应该把感情放太重的思想，对她影响说实话……挺深远的。
所以哪怕她大学追宋毓频频受冷遇的时候，张清河也没为这个哭过。
她觉得这样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