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闻言一笑,眸中闪烁着细碎的流光。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她领着猫儿回到了玉梅苑,又找出两个瓷碗暂时充当猫儿盆,在里面加上清水和肉食。
狸奴刚才还是一副亲人大胆的模样,来到小院后却有些怕生,跑到床下蜷缩了一宿,第二日清晨才出来把水和食物都用尽了。
晌午它已经全然熟悉了小院的环境,季明棠制香时,它就趴在大摇大摆地趴在女郎脚下,雪白的大尾巴一摇一晃,好不惬意。
季明棠先拣出银丹草的杂质,将净叶放在水中蒸熏,再加入白梅末和其他原料,炼蜜合成香丸。这次制出来的香总算叫人满意。[1]
她又命白芷找来家中多余的香匣。
香料的贮藏亦是门学问,把香丸放在她找人定做的香匣里,能够使其经年香气不减。
白芷刚走进屋中,便闻到一股飘渺幽远的暗香,不由笑着赞道:“小姐制香的手艺真是愈发精湛了,想来李郎君定会喜欢这份谢礼的。”
季明棠同她嬉闹了一阵,“这话咱们主仆之间说说也就罢了,可莫要去外面丢人现眼……”
她面含笑意,心中却不免有些迟疑——隔壁的郎君,真的会喜欢她的谢礼吗?
深吸了几口气,她才叩响了知竹院的房门。
不多时,李家郎君推开院门,他似乎正在温书,手中尚握着一卷书册,露出的十指色如白玉,指节分明。
看到门外亭亭玉立的女郎,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季明棠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香匣。
“李郎君,在净善寺的这段时日承蒙你的关照……二娘身无长物,便趁闲暇时将院中的梅花制成了香品。”
她颇为紧张,说话时不敢正视对面之人的眼睛,一双好看的眸子便在院落中四处逡巡。
小院不大,但能看出主人家爱洁,将地上洒扫得纤尘不染。角落里栽着几丛翠竹,枝叶繁茂,在冬日依旧绿意盎然。
宋珩眸色幽深,盯着香匣看了片刻,开口时却还是一副清俊公子的模样,
“季娘子有心了。外面风大,不妨进来一叙。”
被他点醒,季明棠才发觉周遭不知何时起了风。她穿得单薄,此时不禁瑟缩了一下。
宋珩领着她穿过不大的院落,进到正房。
季明棠从前就知道隔壁这位邻居生的身量颀长,如今跟在他的身后,才看清了圆领襕袍下若隐若现的宽肩,还有那一截被革带束起的劲瘦腰身。
她忍不住在心中揣测。或许是家中贫寒,李郎君的身边也没有那么多下人伺候,跟京城中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公子自是不一样。
内室的布局与她的住处所差无几,只是空间狭小一些,想来赁金更加便宜。一扇宽大的山水座屏横在屋内,桌案上放着一座小巧的博山炉,墙边的直棂架格上摆满了书卷。
季明棠趺坐于案前,接过宋珩手中的茶盅饮了一口。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但是因为冲茶之人的技艺高超,喝起来亦觉得唇齿留芳。
正值午后,日光自窗边明瓦倾泻进来,为女郎周围蒙上一层如烟似雾的薄纱。
她神情专注,用香箸取出一枚小小的香丸,将其放在博山炉中的云母片上。
隔火熏梅香,取香不取烟。
炭火轻烧,香气氤氲。在清幽的冷梅香中,宋珩察觉到另有一股淡雅的香气,不知从何处而来,却始终萦绕在他鼻尖。
仿佛……越是靠近季家二娘,那股甜香便越是明显。
他压下心头那点轻微的异样,温言开口道:“季娘子制香的手艺不俗。香气清润,让人神气俱清。”
女郎闻言笑了起来:“李郎君喜欢就好。”
十五岁前,她其实对香道知之甚少。直到她得了这面盲的怪病,久居内宅,这才开始尝试自己制香。除了家中亲眷和她身边相熟的女使,李郎君还是第一个闻过她所制香丸的人。
如今他对梅香不吝赞赏之辞,不由让季明棠心中雀跃起来。
她心满意足,正欲告辞,余光却瞥见了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册。
李郎君虽然家中贫寒,藏书倒是颇丰——有一本古香谱她寻遍全京城的书铺都不见踪影,没成想今日竟在邻居家中看到了真迹!
“李郎君,不知可否将这本《晏氏香谱》借给我一观?”
季明棠的一双杏眸殷殷地望向青年,因为太过急切,尾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分。
自从宋珩和她相识以来,还是头一次看到妻子露出如此恳切的眼神。
只是他对香之一道并不热衷……
在脑海中思忖片刻,他才想起这是几日前夏侯章来净善寺的时候,偶然落在此地的香谱,或许被宵练无意中收拢到了书架上。
心中所想甚多,宋珩面上仍然不动声色,从博古架上取下书册,递了出去。
两人的双手不经意碰在一处,明明屋中并无冷意,女郎的手上却是一片寒凉。
季明棠被青年手上的热度灼了一下,出言解释道:“我的手脚比旁人更凉些,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从小她便十分畏寒,除了手脚凉些,倒也没有旁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