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您应当还不至于忘了沈行阿姐吧?”
霍勖眉眼冷淡,语气听起来也是轻飘飘的。
可落在庆帝的耳中却仿佛一记惊雷,转动扳指的手指也缓缓地停了下来。
沈潮云从李元源两人脸上震惊的表情可以猜得出来,大概这些年来鲜少有人在庆帝的面前提起沈行,就像民间如今已没有了这个传奇家主的故事一样。
沈潮云先是看了眼脸色沉下来的庆帝。
接着才看向满脸平静的霍勖,她心想,这顿家宴大概他从头到尾就并不想来,也不想让他们舒坦。
也对,镇守边关数载立下无数功劳的大将军,自然是该锐气横生的。
被人算计却隐忍不发,这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沈潮云听见耳膜传来怦怦的心跳声,她无意识地握住那只戴着平安扣的手腕,稍稍用力地攥了下,鸦黑的眼睑微微颤了两下,随即开口道:
“我阿娘竟还说过这种话?那我的婚事倒是该由我自己做主了才是。”
温和的嗓音打破了席间的寂静。
她仰起头看着霍勖,接着又朝着前面的庆帝笑了笑,开口问道:“陛下,原来您也认识我阿娘?从前怎么从未听您提起过?”
听到这话,庆帝这才将目光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片刻,他说道:“朕还未寻到时机同你说,你养父没有和你提过这件事吗?”
养父?沈子兴也配?
沈潮云心中嗤笑,面上却不显,而是摇了摇头,对着庆帝道:
“听闻陛下与昌平侯自小一同长大关系密切,直到如今也亦然,那您也知道昌平侯是如何贬低我阿娘,府中众人又是将我说成卑贱私生女的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庆帝,唇角微不可见地翘了一下。
当初结为义姐弟是他非要撮合的,后来萧家将她养得好好的,也是他非要让沈子兴收养她的,包括被接回京之后她的一切不好的遭遇。
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也全都参与了。
但是这会儿却想要将自己摘出去,他倒是清清白白了,想得倒是好。
李元源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这样说话,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质问天子!
天子怎么可能犯错,而她在逼着天子承认错误?她怎么敢的!
庆帝似是也有些错愕,沉沉的目光直逼沈潮云。
他问道:“你是觉得朕做得不好?”
沈潮云淡淡道:“陛下圣明,如何会做得不好?”
“若臣女的话让陛下感到冒犯,臣女这就向陛下赔个不是。”
“臣女只是觉得,若家母当真认得像陛下这般的人物,而她的女儿却在义弟的府中遭受欺凌数月,期间却无人相救,令人唏嘘罢了。”
霍勖眼睑微垂,掩去里面泛起的一丝笑意。
字字在说做得好,字字却又说的是不好。
说完,沈潮云便站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朝着庆帝福身行礼,垂眸道:“臣女对昌平侯一家心存怨怼难以发泄,言语之间或有些表现,还望陛下谅解。”
“昌平侯任由家眷欺辱长姐遗腹子,确实该罚,请陛下降下责罚。”
霍勖也跟着起身,朝着前座便是拱起了手。
李元源年近三十,却从未见过有人竟敢这般逼迫父皇,一时间连作何反应都忘了。
李元峰亦是瞠目结舌。
他也不过只比霍勖小个两三岁,这种阵仗他确实是没见过。
霍勖能说出这种话不足为奇,毕竟谁都知道他狂起来是连天子也不放在眼里的人,可她沈潮云凭什么敢这般说话,还心存怨怼,请陛下谅解?
谅解什么?谅解你方才的大不敬吗?
席间久久沉默。
过了良久,庆帝忽然长叹一声道:“你们这对叔侄啊……”
他道:“沈卿纵然是做得再不对,你们不是也已经教训过他了么?他至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何必要对他赶尽杀绝呢。”
霍勖冷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庆帝看着他,摇头叹道:“朝白,你的杀性太重了。”
“臣的手中尽是丧命的敌军亡魂,只有杀气重才能镇得住他们。”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相撞。
霍勖身上锐不可当的煞气令他感到心惊,他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顿了下才道:“待会儿去见你姐姐的时候,记得收一收你的脾气。”
“你的变化这样大,若是这样去,只怕是会吓到她。”
霍勖的眼神倏地沉下来,蓦地攥紧了拳头,周身霎时冷了下来。
沈潮云率先察觉到异样,眉心不由得蹙了起来。
……庆帝口中所说的姐姐,指的是已故的霍皇后么?
可小叔的情绪怎么会骤然变成这样?
霍勖冷硬地道:“这与你无关。”
庆帝低声叹道:你姐姐若是在天有灵,看见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只怕是要托梦来怪朕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霍勖的手臂骤然绷紧。
眉头紧皱,额上暴起了数根青筋。
沈潮云直觉不对,立马上前握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