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难以改变。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这性格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什么叫不择手段?能成大事者,都要不择手段,但不择手段也要用对地方,你还欠缺一种东西。”
“什么?”谢成宜下意识道。
“不惧。”
“不惧?”谢成宜一怔,喃喃道。
“这世上没人能算无遗漏,既然算了,就要做好有所遗漏的准备,当这个时候,你就需要不惧,不惧遗漏带来的任何不好的后果。这时你先前所做的一些事,就是来帮你拾遗补漏的,也是你不惧的底气。也可以称之为势吧?就如你所言,大势在我,我为何要去在意一些细枝末节的意外?”
元贞往床的方向看了看,那里正躺着昏迷不醒的永王。
“你以为镇北王是有所疏漏,为何没有觉得他正是因为不惧,不惧这种细小意外带来的变数,于是便坦然处事。”
“人这一生,总有许许多多诸如这样的小纰漏,当时我留萧杞,你觉得我大费周章,是妇人之仁,虽然你没说出口,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如今我留他,我承认我是妇人之仁了。”
元贞深吸了一口气,说得分外感叹。
“在面对了那样惨烈的场面,莫说他与我有血缘关系,即便没有,只是个陌生人,他拼尽全力去赴死,却没死成,我总是要留他一命的。”
“我知道后续可能会引发一系列余病,但我不惧这件事带来的任何不好的事情。全然的理智,不妇人之仁自然是好的,可一旦冷酷习惯了,难道有一日你不会觉得这样的我很可怕?又或者镇北王的属下,会不会觉得这样冷酷的他很可怕?”
“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神,皆因人是有情绪的,他会心软,会妇人之仁,会做错事。”
“就如镇北王的性格与处事,于我等喜欢算无遗漏的人来说,总是有这样那样纰漏,需要你去拾遗补阙。可这样的他,恰恰和下面的人打成了一片,让人心悦诚服却又不畏惧。”
“就如你为何敢背着我做出这等事,不就是算准了我即使知道,也不会太过责怪你。”
“若我是个冷酷之人,你会这么做吗?你不会!因为你的理智会告诉你,这么做的结果会超出自己所能付出的。”
“我们这样的人都是自私的,不会为了给旁人做事,而罔顾自身,所以那时的你,一定不会像今日这般尽心尽力,又或是干脆不会来到我身边,即使来了也会有所保留。”
“所以,在算无遗漏之余,还要保留着一些本心吧,无愧则无畏,则无惧。”
谢成宜彻底沉默了。
若说一开始元贞说时,他心中仍有不赞同之意,可当她说到无愧时,他突然沉默了。
他想起了很多,想起了自己的有愧,这大概是自己这一辈子都越不过去的一道坎。
谁又能想到,算无遗漏不择手段的谢成宜,有一日会因为曾经做过的一件事而有愧呢?
做时不觉得,不过一句吩咐,一个为了大局的自我开脱。
可当事情成后,他却突然茫然了,而后的每一日里,也许是旁人的一句无心之言,一句听来的闲话,都会让他沉默,让那股沉淀在心中许久的‘愧’翻涌出来。
迟来的愧疚比乱葬岗上的狗还贱!
他可真是可笑!
元贞不知谢成宜面上为何会流露出那一丝悲凄之色,她猜也许是因为那个叫做如烟的女子?
她只做不知,又道:“我此番说了这么多,并非想责备你什么,我也没资格去责备你什么,毕竟你是为了我和镇北王好,包括之前你去寻贺虎和今日之事,你初衷并非坏意,而是考虑大局。”
“我只是想说,以后再做这种事的时候,还是要与我提前说一声。”
“我也虚伪,但就如我与慕容兴吉所言,我的虚伪不对自己人,有事说事,有话说话,所以不用去猜测什么怕当面说会让我觉得下不了台,又或是手下人就该把事情都做了,如此一来既全了大局,又成全了上位者的虚伪和私心。”
“莫把旧朝为官时的习惯带来新朝,不然是不是又回到了以前?为官者讲究和光同尘,讲究千言不如一默,然后大家看到不满时都沉默了,任凭那些跳得高的人大声嚷嚷,四处搅合,到最后所积攒的一切坏因都在这一时爆发了,炸死了那些人,但自己又何尝能全然置身事外?”
这是在说旧朝廷,元贞说得也分外感叹。
其实从新朝廷建立以来,许多以前回归故里的旧官员纷纷改弦易张投奔过来,就能看出其中有多少人对旧朝廷的种种事情不满。
可就如元贞所言,你不满时沉默了,什么也没做,又能改变什么呢?真出了事情,又岂能置身事外。
谢成宜怔了一会儿,缓缓道:“我懂了。”
元贞点点头:“行吧,那你去忙吧。”
至于对方为何会悲凄,是否有什么心结?
元贞并不想过多询问,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出的事负责,旁人开解不了,这也是她为何要点出那句即便不择手段也要无愧无惧的原因。
待谢成宜走后,屋中只剩了两人。
一个是元贞,一个是躺在榻上似是毫无知觉的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