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愿觉得自己的脑袋上罩了一口古钟,许若每说一句话,钟就响一声,让他耳膜充血,脑袋也快要炸掉。
掐着大腿,池愿不让自己有失态的情绪。
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让他找人说个清楚。
沈修沅永远会四两拨千斤将事实包上一层厚厚的的糖衣,在沈修沅那里,他只能得到被弱化得看不清原貌的真相。
只有池曦。
如果可以,池愿这辈子不愿意再见池曦。
上一代人的恩怨,池愿不想参与,但却身不由己被卷入其中。
他被狂风刮倒,差点儿赔进去一条命。
池曦见他会痛苦,他见池曦,同样不会好受。
那是他的母亲,也是他过去痛苦的根源。
不幸的童年,不幸的少年,不幸的青年……池愿做不到心如止水。
以局外人的视角笼统讲述完一个与自身无关的故事,许若扣着杯脚,道:“池愿,你既幸运又不幸,你以为你能看见的已经够多了,但其实不过冰山一角。”
“你不知道奉承你的人和背后刺你一刀的人其实都一样,也不知道握着线的手什么时候该松什么时候又该紧,更不知道与虎谋皮,就算赢了也洗不掉一身骚。有些决断,实在是下下策。”
没能离开前教会池愿生意经,是沈修沅五年都在遗憾的事。
“送你个彩蛋,小孩儿。”许若从衣兜里取出一份折成长方形的白纸,“沈修沅身材不错,感兴趣可以脱了他的衣服看看。”
没有力气,池愿迟了几秒才抬手将有些发硬的纸张攥在手心。
许若说:“合作愉快。”
“会有律师跟你谈。”池愿缓慢站起身,身体微不可察左右摇晃一下,撑住桌角,池愿说:“你可以另找人做财产清查,查到许总满意为止。”
吐出一口气,许若弯起眼睛,轻声说:“求之不得。”
定好回程的机票,池愿往机场赶去。
离开餐厅后,一坐到关上挡板就成了封闭空间的车后座,池愿就再也忍不住发抖。
不想哭也不想笑,巨大的冲击面前,池愿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
他千避万避,沈修沅还是被他牵连,过得不如人意。
他以为的足够强大,其实是有人暗中相助。
没有人被留下。
许若早就说过。
没有人被留下。
他从来不是被留下的人。
那个决绝走掉的人,一直在看着他。
五年,他失去沈修沅消息五年。但他却一直活在沈修沅的庇护之中。
到头来,他倒是成了最狠心的那个人。
哪怕可以瞒住秦以桁的眼线,哪怕有把握在不被发现时,见沈修沅一面。
可池愿还是没有去。
他怕,怕事上没有真的万无一失,怕会不小心被沈修沅察觉后听见沈修沅问他“为什么要追到国外”。
原来从遇见沈修沅开始,他就再也做不到一个人。
有人放心不下他,表现得再绝情也止不住地记挂他。
不止他把沈修沅规划进了未来,沈修沅也规划了。只是沈修沅规划的是池愿的未来,那里面没有沈修沅的存在。
两次拒绝,不是沈修沅拒绝池愿进入他的生活,是沈修沅拒绝以光明正大的身份进入池愿的生活。
白色纸张早已被展开,家属的签名处的许若二字被一滴接一滴的眼泪打湿,湿润扩散,沾湿了患者的名字。
荒谬地,池愿在能够深刻体会什么是心如刀割的此刻,理解了沈修沅的决断。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沈修沅为什么瞒下一切。
因为他做的事,和沈修沅如出一辙。
池曦的主要业务线都在国外,他怕池曦对沈修沅出手,派人在池曦都母公司做到高层,这几年没少给池曦使绊子。他看不下去宁城挂着沈氏牌子的集团阳奉阴违,越矩为沈修沅除了不少的蛀虫。
培养自己的势力,不是为了赚多少钱过多好的生活,是担心在沈修沅受到伤害时,他什么也做不了。
池愿不过生日,但会在每年的那一天,虔心许愿。
愿沈修沅事事如愿,前途似锦。
可他偏偏忘了许下沈修沅身体健康,平安快乐的愿望。
太过在乎,所以把为对方做的每一件事都归于心甘情愿,归于与他无关,做便做了,那人不需要为此感激或难过。
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想过公布于众。
他们连想法都一样。
如果足够幸运能走到一起,前尘往事只是过往云烟,不必提起不必介怀,从在一起的那刻开始算起,才是属于他们的,真正的人生。
是池愿执意要一个答案。
他不想糊糊涂涂活,却希望沈修沅一辈子不知道他所做的事情。
看啊,到头来,他才是和沈修沅一样的人。
固执地坚守,固执地瞒住一切。
不断用手背抹着眼尾,直到眼角红肿发疼,眼泪将睫毛沾湿了个彻底,池愿关掉手机的飞行模式,颤着手指拨开沈修沅发来的一条条未读消息和打来的几个未接电话,拨通通讯录中以Z开头的唯一一个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