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婴跪坐在软褥上,呼吸起伏不定,腮上一片白、一片红,糜乱万分。 发丝与胭脂全乱了,手腕被人扣着,她眼神空空地望着夜杀的眼睛,听他说—— “你不知道你在撩拨我吗?你是不知,还是装作不知呢?” 她不知道么? 她看着夜杀的眼睛。 她透过这双眼睛,望着江雪禾。某一瞬,她真觉得师兄就在她面前,垂着眼,浓睫卷长,斯文澹泊,一言不发。 她心脏狂跳。 在此一刻,她清晰无比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审视自己的内心:她喜欢师兄。 远多于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她对师兄的情感,绝不同于对一师兄的情感。 她喜欢江雪禾。 她惧怕人与人的情感交深,不愿再对任何人付出情感。 她被前师父抱着,离开那个村落的时候,幼时的缇婴趴在前师父肩头,昏昏沉沉地看身后的一段血路。这条路很长,没有尽头,前师父问她愿不愿意修行。 修行就要修大道。 她记得林青阳对她的叮嘱:“小婴,你情绪极端,恨与爱都强烈无比,正是修行大忌。想走这条路,便不能总被情绪牵引……你要学习接受一些已经发生的事。” 幼时的缇婴天真询问:“我接受不了怎么办?” 林青阳为她极端的情绪揪掉很多白头发,最后无奈地说:“……那就试着忘记吧。不多想,便不会多在意了。” 缇婴不知林青阳在伤怀什么,但她确实听林青阳的话。 她努力修行,练习法术,前师父本事不够,她就找更好的师父,想学习更厉害的道法。在所有的事情中,她心头始终罩着一团迷雾,她不愿回头去看。 当某一日,有人道破迷障,她心中迷雾散开一些,她向着路尽头看去—— 她看到的是江雪禾。 她喜欢江雪禾。 她正是喜欢他,才总和他一起玩,才愿意被他哄,才主动下山想找他。 她喜欢江雪禾。 她正是喜欢他,格外喜欢他,才会心口总是莫名地惶恐、莫名地紧张,才会对他生出贪欲,总想和他亲昵。 她正是喜欢他,才会既自私地不肯接受他“永远在一起”的提议,又生怕他因此而不再理会她,所以她装傻装痴,一个劲儿地逗弄他;明明不肯应他,还要他抱要他哄,要他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人…… 所有的热爱与厌恶,逃避与惶然,如同万千碎片,在一团迷雾中飞散、拼凑,最终拼出了“江雪禾”三个字。 而这,正是夜杀所说的“撩拨”。 正是“喜欢”。 夜杀跪在那处,看着缇婴脸色一点点白下去,眼神空空荡荡。 她心间因喜欢而泛酸,鼻尖通红,眼中噙了一汪清水,抬头颤颤巍巍地看他。 波光流动,我见犹怜。 夜杀的铁石心瞬间软下,他俯下肩,又尝试着来瓦解她的天真:“好啦,别想了,我……” 他凑近她。 他只是试图哄她,并没有趁此唐突的心思。但是过近的距离,刹那间让缇婴惊恐。 缇婴抬手便推开他,往后缩。 气氛降到冰点。 这一次,夜杀心火是真的烧起来了。 他抬头正要问她到底什么意思,就见缇婴露出惶惑的神色,摇身一变,化身成了一只小白猫。 夜杀脸色煞变,意识到不妙:两个时辰还没到,她根本不会变回小猫,除非她是自己施法,自己主动的。 夜杀脸色微僵,倾身便要扑她:“小婴……!” 那只小猫伶俐无比地躲过他的手,踩着床架往幔帐上抓去。它身手灵活,夜杀捕捉不及,它轻快地跳到了窗台上,回头看了夜杀一眼。 少年脸色青青白白。 他僵硬非常:“你做什么?!” 他语气严厉:“你想想后果!这里只有我会帮你!” 缇婴心想,她也不做什么。 她只是大脑一片乱,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自私,不知如何面对师兄。 她到底是被江雪禾宠坏了——任性自我,解决不了的事便要逃避。 小猫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夜杀身边,像他说的那样,继续“撩拨”他了。 它要走了。 -- 夜杀试图追捕它。 他急匆匆推开房门,衣衫不整,跳上矮墙。他在黑魆魆的夜中奔行了很长一段,四面八方都是漆黑,他才意识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