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节堂内,所有人挺立如枪,眼睛却不约而同瞄着帅案上的计时沙漏,期盼着那些沙粒快点掉落下来。
军中最重军令,说句军令大于天也不为过,带兵攻城是军令,点卯也是军令。
只要丑时格里那最后一缕沙粒漏下,顾淮再进堂就算违令了。
迟到违令,可大可小。
小则一带而过。
大则“不尊本帅号令,依军令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屁股上挨了五十下大板子只要没昏死过去还要爬回来谢罚,这是军营里的规矩。
顾淮违令会是哪种?
诸卫众将与李隆观少有接触,不知道新督帅什么脾气秉性。
不过以李大人素来刚正不阿的性子,又是上任第一天点卯,极有可能是后者。
童挚斜眼看向老伙计许重光,刚好迎上许重光斜睨过来的目光,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期待”二字,那紧绷嘴唇里都抿着笑。
跟顾淮倒没什么私怨更谈不上仇恨,只是有种幸灾乐祸之感,想看看一贯飞扬跋扈、如今风头极盛的顾指挥使,撞上清誉极佳、风头更盛一筹的李提督大人是种何等样的精彩场面。
无论如何,都值得两坛好酒。
童挚端正眼神,却迎上正对面金夔卫指挥使季大人的目光,也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同样的期盼与幸灾乐祸。
众人心照不宣,又各自瞄向帅案上的计时沙漏。
还差一点点。
快点掉,快点掉!
心声如果化为声响只怕能震地满堂作响。
堂内所有人中,唯一希望计时沙慢些漏的就是易水寒。
眼看卯时就要到了,他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我的淮叔啊,你不会真起晚了吧!’
迟到事情虽不算大,但这可是新提督上任第一天点卯。
往小说这叫惰怠懒散,往大说这叫目中无人,根本没把上官放在眼里。
这种事若是在发生在蓟北提督府,五十板子都算轻的,重则官帽子都没了。
以淮叔跟陛下的关系虽不至于丢了乌纱帽,一顿板子是逃不掉的。
一来丢人,二来也实在犯不上。
易水寒不由暗自埋怨自己,昨晚不该那么放纵,提前赶往顾府把淮叔叫起来爷俩一起来,何至于出现眼前这等紧迫局面。
心下也越发盼着细沙慢些漏下,更盼望堂前出现淮叔的身影。
可惜越盼看到越看不到,大堂外除了两排威武军卒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终于,最后一缕细沙漏下,卯时已到。
帅案后屏风里随即转出一身崭新战甲的新任御林提督李隆观大人,帅朗端正的脸上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走到帅案后落座。
“标下参见督帅!”
堂下众人整齐见礼。
李隆观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左右两侧,微微点头示意中军官点名。
平日点卯是报到,新官上任第一次点卯也是为了认识一下。
受严相举荐从七品京官做起一直是文官,跟这些丘八爷少有打交道,只认得几个指挥使。
如今统帅御林提督府,身为主将总要知道麾下都是谁。
中军官从青鸾卫开始点名,名义上的青鸾卫指挥使出列抱拳见礼。
李隆观微微点头。
一声声点名次第响起,众将逐一出列见过督帅。
锦羽卫指挥使童挚退回本队,随即“锦羽卫指挥同知、镇抚司指挥使、顾淮”的声音响起。
堂下却没了动静,无人应卯无人出列。
白虎节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中军官楞了,没想到李提督第一天上任点卯居然有人没来,诧异目光扫向锦羽卫队列,又立刻扫了眼帅案后端坐的李提督。
堂下,各卫各将所有人都绷着嘴屏住呼吸,相对而立面无表情,可彼此都能看出彼此眼里的笑意。
顾小丑,这下你可惨了。
点名点了这么长时间,你这不是迟到,你是压根儿没来!
若迟到了一点点还有情可原,根本就不来,这已经不是惰怠二字能说得过去了。
这是藐视上官,压根儿没拿新任提督大人当回事!
所有人脑袋不动,眼珠儿使劲向帅案瞄去。
‘发火啊!’
‘骂娘啊!’
‘拍桌子啊!’
更有人希望听到李提督一声怒吼:“中军,即刻赶往顾府把顾淮给我抓来!”
而易水寒已不觉中双拳攥紧,心比拳头攥地更紧。
我的淮叔啊。
点卯不到,藐视上官,罪过可大了,你好歹快点来啊!
而帅案后的李隆观脸上沉静似水心里也暗自怔了一下,没想到京城小霸王如此嚣张,连走过场这点面子都不给。
有心发火忽然没了底气,脑海里忽然跳出回京那天进宫面见女帝事的最后一句话,“镇抚司有顾淮,你抓好军务便好。”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陛下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顾淮,你不愧是女帝唯一心腹宠臣,李隆观远不及你。’
李提督沉静目光扫过堂下众人,从众将脸上细微表情就看出了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