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奉节很警觉,只肯嚼自己带着的冷饼、饮自己水囊的水,即便应答柯斜的话也只是迸一两个字。
柯斜转头吩咐执衣:“转告团练使,率团结兵卡住梁泉县北面、东面路口,不放一个带弓箭、横刀等兵器的人过来。”
窦奉节难得地开口:“东面。”
好嘛,这是又去招惹赵节,挨了一记狠的。
亏得凤州东面的边界距离不是太远,否则,窦奉节只能抱尸体过来了。
日落时分,扁舟满眼疲惫地走来,身后跟着医学生,個个饥肠响如鼓。
“官厨里留了你们的膳食,先用膳。”
柯斜没管窦奉节的脸色,直接挥手。
幸亏食手将饭菜打好放桌子上,否则以医学生手指颤抖的状态,不一定能吃得上热乎的。
扁舟用完膳,带着恢复了一点力气的医学生转到三堂,面容泛起一丝骄傲:“禀使君,伤者两根肋骨断裂,一支箭镝射向心口,以毫厘之差被断骨挡住。”
“医学上下齐心协力,取出箭镝与碎铁屑、割了烂肉、正了肋骨、包扎上药、灌了药汤。明天他会昏睡,后天大约能醒。”
窦奉节长长地松了口气,起身对扁舟叉手为礼。
柯斜好奇地问:“传说中,华佗的麻沸散失传了,你们是怎样让伤者暂时失去痛觉的?”
扁舟傲然一笑:“世间又岂止是华佗有麻药?先祖扁鹊就以麻药治人,载于《列子》;汉《五十二医方》也有麻药的记录,晋朝葛洪、本朝孙思邈都有不同的麻药方子。”
“甚至,一些山农就有麻醉猎物的土方子。”
“总的来说,结果大致相同,方法千变万化,实在不行还能把人打晕了治。”
最后一句,听上去像冷笑话。
当然了,麻药种类虽多,效果并不完美就是了,还需要人再探索。
有些麻得不够彻底,有些后患较大。
至于说麻沸散失传,天下就再无麻药……
哄鬼也要讲个基本逻辑。
要说别人的麻药比不上麻沸散,大约是可以认同的,可完全否定别人的麻药,就纯扯蛋了。
窦奉节的叉手,柯斜立刻召来罕父杵:“送客人到驿舍……不对,送到邸舍入住。”
驿舍归驾部司管,隶属兵部;
问天军再怎么有自主权,名义上还是归兵部管辖的;
窦奉节入住,驿所、兵部都不好装聋作哑,还是旅馆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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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时间,伤者恢复神志,除了虚弱一些,并没有什么问题,窦奉节安抚了一番,让他安心养伤。
除了饮食、药汤,伤者还不时承受咒禁的安抚,阿蛮时不时大力按摩伤者的肢体。
看上去似乎没有必要,但人卧床久了,四肢无力、肢体不协调是难免的,按摩能保持肌肉活力。
有医学生悠悠地叹气,为角法与针法暂时不能派上用场扼腕叹息。
每一次施救,对医学生来说,都是难得的实践良机。
毕竟,在医学院,即便出现了失误,还有医学博士扁舟挽救、弥补,等他们独自(非错别字)执业,可就没人来兜底了。
团练使松谨每天遣团结兵过来禀报,共阻拦东面来人十一人次、北面来人五人次。
柯斜点头,并没向旁边的窦奉节说什么。
“伤势太重,至少得养一旬才适宜移动。”扁舟可不管什么形势,直截了当地给出自己的意见。
窦奉节看了一眼柯斜,柯斜微微点头。
无须言语,二人已经达成默契,除非是朝廷插手,否则柯斜定保窦奉节主仆至少十日的安全。
说来也奇怪,梁泉丞贺兰楚石是东宫派来的人,又与伊吾长公主驸马都尉贺兰僧伽是同族,窦奉节当天入城的景象也瞒不了人,贺兰楚石却没有一丁点向上头禀报的意思。
柯斜派人盯过贺兰楚石的梢,却发现这货除了酒肉,老实得像无欲无求的苦行僧。
这却是柯斜不了解贺兰楚石自怨自艾的心态了。
就现在的贺兰楚石,只觉得被东宫抛弃、被家族抛弃、被世间抛弃,便是祥林嫂也没有贺兰楚石苦,又哪会管窦奉节的破事?
再说,连天子都难断的是非,贺兰楚石有几个脑袋去顶上?
闲暇的窦奉节出入州衙,甚至在三堂与柯斜对弈,话也渐渐多了。
“别人开局落子天元,你怎么落到边角的星位上?”窦奉节看着柯斜的落子,满眼的震惊。
这个开局,确实跟现在的流派不一样。
柯斜深深看了窦奉节一眼:“金角银边,草包肚皮。”
窦奉节拈着棋子,若有所思。
“使君觉得,我远走高原,也是一步好棋?”
柯斜淡淡落子:“比起你原来的窝囊样,简直是云泥之别。”
“帽子有人接了,子嗣随便生了,人也刚强了。”
当然,其中的代价,只有窦奉节本人清楚。
要挣脱窝囊的命运,就得付出血淋淋的代价。
没有在宗巴拉山外的狠厉厮杀,没有几番垂死挣扎,窦奉节断然不能改变命运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