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域仰头,眼眶已然红透。
他此刻能脱口而出的理由,只有经由钟元元之口说出的叮嘱。
他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在做不到万无一失的前提下,如何能将自己的娘亲牵连进来?
叩首,抬头。
夏域唯一能求的,是他对君父的满腔忠孝之心,能换来君王的片刻信任。
“父皇,儿臣此行亦是听闻有人要行刺您,这些跟在儿臣身后来的每一人,都是为了救君而来。”
笑声嘲讽,从瞧清夏域不愿牵连钟元元的钟落月口中传出:“呵呵,明王还真是玩得一手好阳谋,本宫倒是好奇,到底是何人教的?”
夏陵放在身后的手微合,便有老臣跪着挪到了御前:“明王人都被押在皇上跟前,才想起用上这么个同满朝文武一般借口,如何能服众?”
夏域回头看向身后被他牵连的护卫:“父皇,儿臣今日自知难以服众,身后之人皆为受儿臣牵连,儿臣恳请父皇饶他们一命。”
帝王看着匍匐跪地的小儿子,细微的一声叹息,露出了痕迹。
一直被旬相扣住手腕的旬湛冲破旬相束缚,朝前跑出数步,又骤然撩起衣袍跪在旬相跟前。
“父亲,儿子行事惯来乖张,您就当旬氏一脉从未出过我这样一个逆子。”
突破重重人群,旬湛跪在了夏域身侧。
没有证据,旬湛也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变成证据。
搏的,是那晦暗之中的一线生机。
钟落月落在旬湛身上的温婉目光,透出浓浓不满。
威慑未果之后,钟落月亲口问:“旬湛乃是最得明王看重之人,你所言如何可信?”
一言激起投靠夏陵之朝臣的亢奋,钟落月看了一眼夏弘,继续施压:“铁证如山,你如今冲到前头,是要陪着明王一道担了这造反之罪吗?”
旬湛丝毫不惧钟落月:“皇后娘娘慎言,这所谓的造反之罪漏洞百出,如何能直接压在明王身上?”
此言落下,沈烬墨弯腰凑到夏弘身侧说了好一阵话。
刻意压低的嗓音让坐在夏弘身侧的钟落月,也只模模糊糊听到了什么宫什么夜。
钟落月惯来知晓夏弘最是偏袒钟元元,再加上心中本就心中有鬼,如坐针毡之下,低头噤了声。
夏弘深思了一阵,再开金口:“旬湛,你若找不出这些个足以令众人信服的理由,这谋逆之罪就由明王和你旬氏满门来背。”
旬相闻言心头一紧,越过重重人群来到夏弘跟前,将旬湛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皇上,小儿年幼不识其中厉害,老臣这就将其带回好生管教。”
沈烬墨一个眼神,便有御前侍卫将旬相请了下去。
君王下达的是命令,不是在询问旬湛的意见。
身为夏域最信任之谋臣,不能救主,那就是死罪。
反复吞咽口水,旬湛将心头动荡克制:“皇上,东宫今日大喜守卫重重,明王今日若真有造反之念,岂会只带上这五六百护卫?”
“只有为护对自己极重要之人,才会明知自己无力回天,也要拼尽全力一试!”
这一言让夏弘的心生了恻隐之心,原本带怒的容色有了缓和。
这般变动让夏陵心头一颤,继而将求救的目光落在钟落月身上。
自知今日这一计不当失败,钟落月用护甲陷入掌心的疼,压住了对夏弘的畏惧。
她道:“明王之母乃皇贵妃,他敢这般大胆行事,自当是同……”
夏域骤然拔高嗓音,将钟落月的言语压下:“番邦朝臣皆在,还请皇后慎言。”
“后宫不得干政,时辰也晚了,皇后先行回宫歇息。”
钟元元,不是钟落月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攀扯的人。
就算夏域真的谋反当斩,夏弘也不可能动钟元元分毫。
他的长嫂,或好或坏,都当活着看完他这一生的荣光。
十来名宫女太监跟在钟落月身后,在状似恭谨实为胁迫护送之下,离开了东宫。
殿内沉默由夏弘亲手打破:“旬湛,你继续说。”
皇命落下,此刻的旬湛不仅是在为夏域而战,更是在为旬氏百年清名而战。
从站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不仅不会输,他还要逼着夏陵用亲手搬起的石头,砸向自己的脚。
“微臣是这朝野内外皆知的明王内臣,微臣所知之明王有情有义,有勇有谋,志在山水之间却依心系百姓,断然做不出此等倒反天罡之事。”
没了钟落月,夏陵还有的是那代他开口之人。
“此言差矣,知人知面不知心,明王指不定是这天下最会装腔作势之人,弑兄杀父六亲不认,指不定才是其本心。”
旬湛骤然回首看向那开口之人,邪肆眼眸中装满的是汹涌杀气。
当着夏弘的面,旬湛捡起夏域掉在地上的剑,在那人有恃无恐之下,直接将其头颅砍下。
旬湛的手段狠辣利落到,超出所有人想象。
目睹这一切的夏弘动了怒,可这怒却不是对着旬湛,而是对着那口出狂言之人。
管不住自己的嘴,将此等含沙射影之言说出来的人,就当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