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洲重重跪在金殿之内,这万仞之巅的龙椅,似乎也因着韩洲这一跪,而生了颤动。
握住红缨枪的手背青筋凸起,泛白的指尖的用力到颤抖,膝盖仿若被劈裂的疼痛逼着韩洲的理智回归了几分。
坐在他跟前的是生杀予夺的一国之君,不是他韩洲能握住银枪能刺杀的贼寇。
当务之急是他要立即从皇宫抽身,查清楚吴辞修死的真相。
等到真相大白,自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若银两充沛,今年夏末第一批次十艘战船便能归位,待到明年开春,大夏便能拥有三十艘能容纳千余人的远征海外之战船。”
三万虎威军远渡重洋,胜算亦是极大。
可耗费了这么多银子造就的海战之军,夏弘要的不是极大,他要的万无一失。
而要做到万无一失,如今就要将依然在东境徘徊的则贼寇尽数斩杀。
携王者之势屠尽东倭兵力的虎威军,必当大胜而归。
指节在龙椅之上轻扣,良久的沉思之后,夏弘极鲜见的在银子上展露出了大方。
“来人,着力户部今明两日给虎威军拨银五十万两,等到秋收之后,再拨五十万两。”
“若银子不足,可直接来找朕,走朕的私账。”
去岁国库重新有了盈余,今岁增加了赋税,等到春季的收成上来,刚好能将虎威军要花的银子填补。
而夏弘用私库做的由头,也不过是由头而已。
户部尚书胆子再大,也没有从他手上掏银子的胆子。
“臣叩谢皇上隆恩。”
夏弘走下龙椅,将跪地的韩洲扶起:“三月之内让在海域徘徊的贼寇,尽数葬身东境。”
“韩卿若是做不到,朕可要派那能做到的人,去做成此事。”
大夏境内除了一个比韩淑姐弟更不合适的沈骏,哪里还有能带兵出征的将领?
夏弘此言,无外乎说明他并不如韩淑姐弟那般,非要报了这国仇家恨。
他要的,只是让这东倭在他有生之年不敢来犯,而如今被打怕的东倭,早已生了退意。
是他们姐弟为了让朝廷忌惮,将东倭困在了海域之内,但凡姐弟二人松了限制,东倭随时能撤退。
炯炯有神的眸子低垂, 接受着来自皇权更近距离的压制:“臣,必不辱使命。”
纵死,韩洲也要荡平东倭,为子孙后代清了这一颗毒瘤。
将韩洲那原本神采飞扬的眸子中充斥的腥红的血丝纳入眼中,恍若未曾注意韩洲的失态,夏弘笑着叮嘱:
“韩卿一路辛劳,早些回侯府歇息一日,明日再启程回东境。”
等到韩洲从金殿走出,夏弘容色上的薄凉与厌倦,再也无心遮掩。
主仆二人踏着春日午后的徐徐暖风,走出了金殿。
用剪子剪下一支支吐出嫩芽的牡丹花握在手上把玩:“小林子,他们花朕的银子打了胜仗,最后竟然说都是那些将士的功劳?”
林公公此刻严阵以待,生怕说错一句话就成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谁说不是呢,若没有皇上您出银子,这些个士兵别说打胜仗,饿都饿死了。”
久未得到回应,林公公抬头觑了一眼夏弘的容色,又道:“终究是年岁轻,没经过什么历练,同沈大人那自然没得比,假以时日调教一番,指不定能当大用。”
夏弘将剪下的牡丹花枝放入净瓶,轻笑:“呵,这是年岁轻吗?”
“奴才驽钝,请主子爷赐教。”
“这明明就是恃宠而骄,居功自傲。”
林公公被落下的定论吓到匍匐跪地,连连磕下的响头,是这御前大太监与一国之君渐行渐远的展露。
“是是是,主子爷说得对,奴才心盲眼瞎,求主子爷惩治。”
“哼,晚些时候召忘衡入宫一趟。”
想到韩洲离去之时散不开的怒火,夏弘又改了话头:“今日够他忙的了,让他明日早朝之后再入宫。”
磕头领旨,林公公不敢起身。
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林公公,亲手拿着那装满牡丹花的瓷瓶朝着寝殿走去。
钟元元惯来喜爱这春日的生意,夏弘恰巧得见了,那自然得将这开得秾艳的牡丹,送到钟元元跟前。
其实在夏弘眼中,钟元元一点都不像牡丹,她更像一棵四季常青的树。
不因人喜而秾丽,也不因无人探寻,而谢了生机。
日头往西行,暮色将四合。
入宫之时的满身杀伐意气,被厚重替代。
无须他主动去问,这长街之上认出他的百姓,跪地磕头的诚心,便说明沈烬墨同吴辞修的死脱不了干系。
恍若游魂一般在神都游走,韩洲想去谢府,想去见谢南星。
他想告诉谢南星,五十艘战船依然停在东境海域,荡平东境,安定河山指日可待。
可谢南星在的地方,是沈烬墨的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杀师仇人在前,韩洲如何能坦然面对谢南星?
跌跌撞撞之间,韩洲先回忠勤侯府。
这些个神都百姓不见得能一览全貌,指不定已经沦为旁人的棋子。
这一刻的韩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