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早些,春节(国民政府刚颁布法令,改旧历新年为公历春节)刚过,大地已经暖意融融。
许多地方草皮出现返青,枝头淡淡的绿芽若隐若现,似乎拼命要快点钻出来看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在乎倒春寒的危险。
陈叔仁臂弯里夹个布包袱,踩着融化的雪水走在街道上。被无数次踏过后,雪水和泥巴混在一起,脏兮兮地,被踩到后向四处溅开。
脚上那双红菱新做的棉鞋到处是泥点,叔仁却不在意,依旧兴冲冲地不时蹦跳着前行,尽力躲开路上的水面和泥泽。
一辆人力车从前边的拐角处窜出来,车夫大声叫喊着:“快躲开、让路!”,两侧行人纷纷躲避,只有大摇大摆的警察没当回事,结果绑腿丄立即多了几个泥点。
他破口大骂:“兔崽子,跑恁快干啥?急着撞死去啊?”
车夫直跑到叔仁眼前的药铺才停下,稳稳地放车,顺手将块白毛巾搭在右肩上。
一位老太太手按在毛巾上,扶着他的肩头走下车,摸出两、三个钱递过去,说:“小伙子腿脚是不坏,谢谢啦!”
“谢谢老人家,找大夫是大事情么,还能误了?要不要我在这里等您?”车夫殷勤地问道。
老太太正想回答,那警察已冲过来,“砰”地一脚踹在车轮子上,气势汹汹地吼:“好啊,老子说话你装听不见是吧?跟我走一趟!”
车夫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赶快作揖打躬地赔不是:“警察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您看这位老人家急着要来请大夫,所以跑得太快了些……。”
“少废话!”警察把手里的棒子在车棚上敲了下:“我现在告你妨害交通、扰乱秩序,车子扣下,交罚款来赎吧!”
“这、这没道理呀,我又没有撞到人!”
老太太也觉得有些过不去,开口说:“劳驾,他是好心帮我,就不要责罚了吧?又不是什么大错。”
旁边围观的人们也有议论:“不就是溅上几个泥点么,何至于扣车?”
“是啊,人家还要靠这个吃饭呐!”
“去、去,干什么,想造反呢?”警察转身一瞧人越来越多,立刻警惕起来:“都散开,少管闲事!”
车夫看众人替他说话,趁机陪笑道:“老总,您看这围观的人太多了也不好,再说也没造成什么大损失。我给您赔罪,求老总海量,放了我这次?”
“嗯,小子,人多了我就得放你呵?挺会看风水嘛?人多了又怎么样,赤党才喜欢人多呢,你不会是个赤化的吧?”
“啊呀,老总,我就只求您放我一次,这怎么和赤色说到一起去了?”车夫哭笑不得。
“哼!”警察见他害怕,立即得意起来:“那要看你老实不老实。交过罚款车子你可以拿走。”
“那您看,交多少?”车夫满心想要尽快脱身,只得试探着问。
警察绕着人力车走了一圈,伸出个手指来:“这车还挺新,就……十块大洋吧!”
“啊,十块!”车夫喊了一声:“我把车送给您,重新买辆好了。老总,我哪有这么多钱拿来交啊?”
“他一个穷车夫,难道去偷、抢不成?”,“就是啊,要这么多,难道打劫么?”人们纷纷议论。
警察有些紧张,立即喝道:“不许议论,不许胡说!”一面转回身来点着车夫叫:“好啊,你还聚众闹事,我怀疑你是赤党!跟我走,到所里咱们再算账!”
“算了、算了,”那老太太走上前:“你们都是年轻人,听我老人家一句劝,都撩开手罢!”
“嘿,你说算了就算了?”警察不依不饶:“这条街上到底他妈听谁的?别废话,快走!”
车夫急了,把毡帽拿在手里往地下一摔:“凭什么?我又没做违法的事情,左一个右一个的大帽子,还‘赤化分子’?这不是要逼人么?”
“逼你怎么样,还怕你反了不成?”警察上前要揪车夫的衣服,不料看热闹的一拥而上,扯的扯、抱的抱,你说我劝搞得他动弹不得。
叔仁见状上前拉了车夫一把,说:“还不走?”车夫这才明白过来,急忙拖起车子来,叔仁在后面推着,撒腿就走。
跑出好远去听到后边急促的哨音,车夫忙对叔仁说:“老弟,快上车!”
“那怎么行,你自己跑吧!”
“我哪能丢下你自己溜走?没事,我腿脚快、有力气!”车夫把叔仁车过来推到座位上,说声:“坐好喽!”便飞快地穿进小巷子里去了。
车子拐了七、八个弯,听见叔仁在后边喊他,车夫这才渐渐放慢脚步,找个僻静角落停下,还特意在巷子口张望了下。
“他追不上来啦!”叔仁笑着说:“老天,凭你的腿脚要想追上,除非他赛过戴宗了!”
车夫见周围安静便放下心来,“嘿嘿”地笑着用手拍拍心口:“您还说这个,都快吓死我了。多亏各位帮忙,不然今天这个事不知怎么了结哩!
这帮该死的东西,仗势欺人,有本事上山里找人家红党凶去,拿我们耍什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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