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葵答得很好。
他不但说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更还提供了许多连锦衣卫都不曾知晓的信息。
旁的也不必多提,左右也就是些巧取豪夺、鱼肉乡里的事情,最为关键的是王福平靠着多年在牢里当差的经验,成功从吴志葵的供述中发现了隐藏颇深的“幕后主使”。
原本,似吴志葵这等Z治敏感度极低的人是压根不可能将阮大铖南下和自己联系到一起的。
但在那一段时间里,不住有人将这些东西掰碎揉烂放在他的面前,如此一来便是他吴志葵心再大,却也不得不怀疑陛下是不是因缺银子才把阮大铖放了出来。
这却也不是他多想。
据那些人所言,自古以来只要朝廷缺了银子便只有三条路可走:掠之于民、掠之于商、掠之于官。
但依着现下的情况来看,这三条路大抵都不是那么好走的,所以捞了海量银子的吴志葵自然会变成朝廷的第一目标。
一开始,吴志葵对这般说辞自是嗤之以鼻,但当阮大铖正式南下时他却突然开窍了。
从表面来看,最有钱的士绅大族都属于民,只要上面缺钱加税便是,可那班子人掌握着大明的基础,有的是法子将朝廷所加的税负转移到那帮苦哈哈身上。
这般情形之下,但凡陛下从他老子那里吸取了点经验教训便不会行这等能激起无数闯贼的法子。
剩下的便是商和官了。
那商虽从定下四民之时算起便被打到了最下层,但到了现在这个时节,他们已然与掌管着国家权利的官融为一体。
唔..........,换个说法,掌管着国家权利的官,已经在发现巨大的利益之后将商纳入了自己的庇护之下,甚至为了越过朝廷对商的限制还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将其与地方的士绅大族结合到了一起。
这般情形之下,实际上掌握着大明绝大部分财富的几個群体已然合二为一。
哪怕陛下手中握着锋利的刀子,但若不想被那刀子反伤,那么似开征商税这些事情便是万万做不得的。
一旦想到这一层,吴志葵便对摆在自己面前的局势有了个非常清晰的认识,做出截杀当朝尚书的事也便是可以理解的了。
只是归到根里,他还是小看了自家陛下,哪怕这些银钱已然能称得上海量,但与打击世家大族,加强对地方的控制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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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0日
华亭
这几个月来,齐老二的日子还算过的不错。
现在的他已经脱离了自家姑丈,开始直接为温老爷效力,每月除了额定的三两银子之外,更还有根据差事所定的贴补。
若是能将这差事一直干下去,那他藏在华亭城外的那些银子也便不用着急去取了。
至于什么样差事能够得到如此丰厚的工钱,却还得从前几月说起了。
按他原本的打算,是想托自家姑丈的面子央及温老爷为自己家人在华亭某个身份的,但在那次受命去了趟苏州之后,也不知温老爷出于何种考量便将他留了下来。
对此,齐老二自是欣然。
毕竟他原本是将华亭当成了自家安身立命之所,现在不但谋到了营生,更还抱到了温家这么一条大腿,只待给家人办下户籍他齐家便能摆脱军户身份,他又怎会抵触。
后面的事倒也简单,陛下答应以朝廷的名义重开海上贸易,各家便先凑了些人手舟船去海外购粮。
齐老二自然想不到里面还存在着颇为复杂的利益交换,但他却明白,老爷们愿意把买回来的粮食用几个月前地价格卖出大抵是陛下在里面起了作用。
否则依他所想,那帮无利不起早的老爷们,不趁着粮价一日高过一日的机会夺了百姓手中的田地都算是心善的了,若没有能管到他们的人发话又怎会如此施为?
当然,那一阵子他已经能从温家领到工钱,在温饱不愁的情况下自也只是这么一想,却也不会投入太多关注。
可谁曾想,就当他只将这海外贸易当做寻常谈资之时,温老爷却将他任成了下一次出海的三管事,并让他从庄上挑二三十精壮汉子以为护持之用。
如此,他的月钱也就涨到了三两这个能让普通三口之家过活小半年的庞大数额。
“齐管事在家吗?”
随着一阵拍门声响起,将将掩了火炉准备早些睡觉的齐老二不由皱了皱眉头。
当初在镇江的时候他还对宵禁颇为厌烦,但现在他却不免有些想念这个大城里才有的规矩了。
“谁啊?!”
“是我,温二爷隔壁胡家的。”
起身朝着窗外喊了一句,随即便有一中年男人的声音传到了屋里,其后他面上的不耐虽又重了一些,但双手却还是往堆在旁边的衣衫上抓了过去。
自他接下这份差事算起,整日里便多了不少应酬请托,今日好不容易能够早些回家,可谁曾想竟有人追到了这里。
唉~~~~人情难拒啊。
心里虽悠悠地叹了一声,但他收拾衣衫的动作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大抵也就十来个呼吸的功夫,他便已到了院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