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子喻令,有布政使带路,再加上几队悍卒的威慑,稳定驻扎在广州的那些老弱残兵自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当顾元静信心满满地将士绅大族的代表唤到布政使衙门时,却出乎意料地遇到了些难处。
“藩台大人,我等小民如何敢略太子天威?实在是广州地处偏远,难有得见真龙的机会,所以才想请您代为禀告啊。”
顾元静虽已被丁魁楚架了半空,但他毕竟也是广东的行政一把手,所以在他看来只要能顺利稳住广州驻军,那么剩下的士绅大族当也就是传上一句“殿下乃为靖江逆王而来”便能料理了的。
这却不是顾元静小看士绅大族,作为浙江籍贯的官员,他很清楚地方势力到底有多么强大。
在大明还内平外靖之时,地方上便敢闹出抗税杀官的大事,现在这等情形,无论何人当政都该以获得地方支持为第一要务。
也正是因为对皇权的虚弱和地方势力的强大有着清醒的认知,所以顾元镜便笃定此番变化不会对广州当地的世家大族产生什么冲击,所以也才认定只凭一言就能稳定地方大族。
唔............话到这里却还得扯上几句,否则却还不见得能真正体会大明皇帝的艰难。
有明一代,农税收的极低,待到后期由于土地兼并等一系列原因,能够向朝廷缴纳赋税的土地就变得越来越少。
再加上合理或者不合理的系统性消耗,大明的财政问题就变得愈发突出,在节流似乎没有太大可能的情况下,皇帝们的视线自然也就放到了别的上面。
盐业、商业、矿业。
盐业便还罢了,自汉武帝盐铁专卖已过了千余年,各朝各代的朝廷已然系统的和这些盐商结为一体。
皇帝们自知惹不过,最多也就只能以各种方式强压文官系统稍稍施舍出来一点,哪怕这一点真的只如打发叫花子一般,绝大多数九五之尊们大抵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当然,如嘉靖这样对朝廷有一定控制能力的还能杀几个洒洒气,但于整个系统而言却是半点真正的改变都无法做出。
剩下的便是商业和矿业了。
自隆庆开关之后,这两個行业得到了飞速发展,皇帝们自然也眼馋其中的利润。
可当他们才将爪子堪堪碰触到这一块时,立即便遭到了文官系统和地方士绅的联手打击。
譬如万历年间发生的矿税太监杨荣被杀一案。
据说这杨荣在云南期间,不但利用手中的权力肆意开矿、征税,更还“杖毙数千人”、“挑起边乱”,真可谓民怨沸腾。
他在任的这七年之中生过数次民变,直至万历三十四年正月十一,指挥贺世勋、韩大光率领上万军民冲入杨荣的府第,将这个恶贯满盈的太监及其部属二百余人尽皆杀死。
消息传到北京后,万历自然龙颜震怒,只是这个节里的文官们早已不将皇权放在眼里,他这个九五之尊虽然折腾了半天,可最终别说惩治元凶,便连真正动了手了的也没能怎样。
当然,身为皇帝的万历,有脾气自然是不可能憋在心里的,为了表示对文官集团和地方世家的愤怒,他断然绝食数日,却也将那帮人吓了一大跳!
嗯!一大跳!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基本都是一个套路,皇帝派出来的太监为祸地方,百姓忍无可忍之下才在地方官员的带领下奋起反抗。
不过似云南这等偏远些的还算是稍稍收敛着一些,多少也会在罗织罪名的上面花些心思。
可在江南之地,人家起手便是三个字“不交税”,争来斗去也不过死上些太监,皇帝生上一通闷气。
哪怕地方官员和大族最终会推出几个抗事的,但这税却是万万都不可能收上来的,真正的幕后主使却也不可能挨上半点惩罚。
话到这里许有人会问了:就不可能真的是太监为祸地方吗?
人自然有好坏,派到地方的太监们失了监管行事自也会肆无忌惮。
可要是仔细想想,这税监便是真的心术不正为害地方,遭殃的也该是大矿主、当地大族和官员,又如何能与真正的百姓扯上半文钱关系?
难道从宫里出来的人眼皮子就那么浅,放着坐拥金山银山的地方大族不去祸害,偏偏会去祸害那帮很可能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
说到底,所谓民变也不过只是既得利益集团用来斩断皇帝爪子的剑而已,至于到底是怎么激起来的却也半点都不重要了。
且放下闲话不表。
当顾元镜看到广州城中各家主事联袂出现在自己的衙门里时,他着实是有些为难的。
若这帮人只是想和太子殿下套个近乎,那他引荐也就引荐了。
可他深知广州这些靠海贸发家的人终和江南等地的传统世家大族不同,在无有足够利益的情况下,漫说太子,便是正儿八经的皇帝来了他们却也不见得会感兴趣。
现在这帮子人,以如此姿态请见,用脚后跟去想都能知道他们定又是在盘算着什么。
这般情形之下,顾元镜又怎敢轻易答应?
只是见不见真的是他能说了算数的吗?
“藩台大人,您虽言殿下只为靖江逆王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