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一个颇具迷惑力的名字。
若让不知情的人看来,十成十会以为这是一条如长江、黄河般的大河,但实际上它却有广义和狭义之分。
在狭义上,它指的是珠江广州到入海口长约二百里的一段水道,但在广义上它指的却是西江、东江、北江以及珠江三角洲上各条河流的总称。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左右这条水系花了千余年的时间,用所带泥沙在一片漏斗状的浅海湾上垒出了一方平畴绿野、城镇星布的三角洲。
与之相比,这个名字到底是广义还是狭义也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话到这里却还需闲说几句。
人类在珠江上游的生产活动使其拥有了足够形成三角洲的泥沙,而通过这片三角洲的形成过程又能对长江以南地方力量的强弱进行一個合理反推。
三国魏晋时期,此地仍为海湾,由此便能想来,长江以南的地方性势力强度有限。
待到宋时,三角洲虽已出现一些沙田,各支流江口也有大幅推进,但其规模仍然有限,直至南宋绍兴年间才于此地设了县治。
之后,许是气候变化的缘故,许是人类生产力的大幅提高,总之人类在长江以南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这片三角洲的淤积速度自也就一日高过一日。
到了明代,于此江口已然形成了大片陆地,早年间的诸多岛屿甚至都因陆地的扩张连到了一起。
至此长江以南的地方性势力已然有了与北方分庭抗礼的能力。
三次衣冠南渡也因此而有了截然不同的局面。
对此,南明将立之时大抵是无有清醒认知的。
譬如弘光时,在朝中当政的官员不是出身北方,就是西南诸省,反而在江浙拥有强大影响力的本地势力和本地官员则处于持续的被打压之中。
后面的事情大家皆是耳熟能详,清军方一过江,江浙之地便直接望风而降。
于那等时节,地方官员漫说奋起抵抗,便是降表递得慢上一些说不得都会被世家大族直接绑了,却也堪称奇观。
再往后一些,不知是有人看出了其中因由,亦或行事所迫,反正在那几个后继者的小朝廷中当政的皆以本地人为主。
鲁监国立于浙东,乃为本地士绅支持;隆武立于福建,受重用的便是黄道周。
另如绍武、永历,乃至靖江逆王皆是如此,显然也已自弘光之事中吸取了足够的经验。
只是这却带来一个巨大的问题。
这些政权虽不如弘光一般打压本地势力,但却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由此,弘光朝廷覆灭之后,南明的决策中枢便越来越失去对地方的控制,继而成了和地方督抚无有本质区别的地方性政权。
对此,朱慈烺自是所知极深。
所以在他的小朝廷里不但有代表南直隶的钱谦益和代表浙江的刘宗周,更有代表其他省份的马士英、袁继咸、黄道周等人。
甚至说他会毫不留情地用或明或暗的手段对这些势力进行削弱打压,但绝不会将他们从自己的小朝廷里驱逐出去。
若用伟人的话来说,这就是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敌人搞的少少的。
且放下闲话不表。
在原本的历史上,靖江王自立时隆武已在福建登基。
作为两广总督的丁魁楚非但没有在叛乱将起之时以雷霆手段将起剿灭,反倒是犹犹豫豫一脸暧昧。
直至各地督抚都表达了对隆武的支持后才以一种令人不得不生出联想的方式偷袭得手。
可在这个时空,靖江逆王竟对其有了防备。
当丁魁楚带兵抵近梧州之时,广西兵自山间杀出,随即五六千广东兵便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其后,心知不敌的丁魁楚落荒而逃,若非广西兵缺乏攻城器材,漫说肇庆,恐怕连广州都不见得能守。
“快快快!手底下都麻利些!”
广州城外的码头上,正有一群苦力不断往将一个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木箱运往船上,而一名穿着绸缎衣衫的中年人则不断在一旁催促。
此时丁魁楚兵败的消息已传至广州,城中普通百姓倒还罢了,可家资丰厚的大族却不得不为可能到来的兵乱提前做些准备。
如此一来,广州城外本就繁忙的码头就更是一位难求,好不容易为自家船支寻了空处的自也就不住催促起苦力了。
“陈管家。”
闻得身后传来的喊声,那绸缎衣衫便不由往后瞅了一眼。
“是刘管家啊,怎的?你家的东西运完了?”
眼见来者乃是熟人,那陈管家也便未有套多客套,随意问了一句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正在忙碌的苦力身上。
“哎呀,今日各家都有船靠岸,我寻了半日都未曾找见个空处,还谈什么运完?”
“哦?凭你家老爷的关系,寻个空位当不是什么难事,又怎会如此啊?”
陈管家这话乍一听来似乎是关心刘家,但他们二人的主家平素里便因生意的缘故有些龃龉,所以这话里面却也带着些讽刺的意味。
“哎~~~~,谁知道今日有这么多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