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做过的功课跃然而出,随即他便对其要说的话生出些许期待来。
这位朱老大人出仕三十余年,期间因各种罪名而屡次受到罢免,可让人惊叹的是他每次都能因战事而起复,又能因战功而晋升。
若细细盘算他所打过的仗便能发现,这位老大人在福建胜过红毛,在青州歼过叛军,在浙江灭过乱民,在凤阳驱过流寇。
若非最后因大势已去而在金华败于鞑子,他几可称为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这般人物的意见朱慈烺自然要给予足够的重视。
“先生请讲。”
“殿下,因您力挽狂澜,我大明已能算是稳住了阵脚,若依石斋先生所言自能保江南一时之平安,只是......”
朱大典在“是”后面拉了个长音,待往面沉如水的黄道周那里扫了一眼才又接着说道:“待秋凉之后鞑子再来,我们便又缩回应天杭州吗?”
“你!”
也不知黄道周想到了什么,只重重吐出个你字便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随后他将心中恼怒稍稍平复了一下才沉声地说了一句。
“鞑子若敢再来,自有新练之军抵挡。”
“从未听过哪支强军是光凭训练而得的。”
“鞑子退了定会留叛贼于江南坚守,届时新军自能将其当做磨刀石。”
对黄道周的话,他似是极为不屑,连应都不应一声便直接朝朱慈烺说道:“殿下,此时鞑子因您谋划而分散江南各地,只要得当施为必能凭借水师之利逐个击破,可若等他们重新聚集却又胜败难料了啊。”
“奸贼!先前你便与马士英一道妄图与鞑子媾和,现在这般说辞难道又想蛊惑殿下吗?!”
“尔等张口奸贼,闭口谗臣,却不知你这忠臣又为朝廷灭过哪路匪,剿过哪路贼!”
该来的总会来的。
看着两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在自己面前互喷,朱慈烺心中恼怒,却又有些无奈。
党争之害便在此处。
原本还在好好商讨谋划,可须臾之间便成了人身攻击。
若再想得深些,有过这么一遭,无论哪方意见得到采纳,另一方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此事搞黄。
之后自是一番奸贼、谗臣,失败的一方被打落尘埃,获胜的一方又拔剑四顾。
这般局面怕是太祖复生怕是也没有逆天之能。
还是得想法撇过这些旧人。
心念方生,朱慈烺便又愈发无奈。
这些人是说撇过就能撇过的?
当初的应天与现在的杭州不可同日而语。
那时应天城里除了无兵无权的勋贵便只余那么几个大臣,而且那阵子内外隔绝,他凭着苦力、衙役获得兵权之后自能对其他人形成近乎碾压的优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还是费了好些手脚才将那梁云构处理掉?
可现在他除了监国太子的名头也只有两千八百人而已,堂中所立之人哪个没有相当的势力?又如何能如应天那般行事?
终归是实力不足啊。
将心中烦躁强行压下,随后朱慈烺便淡淡地说了一句:“父皇殉国才过周年吧。”
两位老臣的争吵虽将众臣注意力引去不少,但无论哪个却都没有停下对他的关注,所以这一声将出,堂中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弘光皇帝被俘也才过了月余吧。”
所谓党争,乍一看来为是非之争,但其背后隐藏的是权利之争,可若再看得透些却又是利益之争。
譬如当年在是否开海禁的问题上,南方官员便坚决反对,而北方官员却是开海禁的坚定支持者。
在一般人印象中,海禁受损最大的当属沿海各地,一是不能让百姓打渔为生,二是港口关闭,不允许外国人登陆交易商贸,抑制了当地经济的发展。
如此情况下,按理说明朝中后期,倭寇被平定的差不多后,朝廷中的南方官员应力主开放海禁才是。
但吊诡的是,隆庆开海最主要的反对者们都是出身沿海一带的官员,而力主开海的官员们则出身内陆出身的官员。
为什么沿海官员会反对开海呢?
自隆庆开关至北京陷落,海外流入明朝的白银总数大约为3亿3千万两,相当于当时全世界生产的白银总量的三分之一。
在海禁政策之下,沿海大族可以肆意走私日本、吕宋等地,攫取巨额财富,沿海大族出身的官员们自然会成为海禁政策的坚定支持者。
由此,沿海官员和内陆官员之间的斗争自然也就带了些不死不休、代代相传的意思,而这斗争自然也就会蔓延至能够想到的每一个角落。
至于后来的天启、崇祯时节的党争是否是这一斗争的延续,朱慈烺并不清楚,但他知道无论起源为何,在经过半个世纪后,现在的党争已发展成为了毫不讲道理,纯粹为了反对而反对的死斗。
所以他也没指望过凭着几句话便能弥合分歧,让这帮人同心戮力、共抗鞑子。
可他们现在的表现却也实在太过,正事还没说上两句便直接转化成人生攻击,似乎对方不当场被雷劈死便是老天无眼一般。
这般情形,朱慈烺若想将这斗争暂时压下,除了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