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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娘子随手从走过的新罗婢手中托盘上拿过一杯葡萄酒饮下润喉,随手又放在另一新罗婢的手中,而后给阿四解释:“小娘子久居家中, 不晓得现在的时兴玩意。前两样都是外头小国进来的奴隶,新罗不如我朝繁盛, 多有女子来鼎都谋生,昆仑在林邑以南,皆卷发黑身,是极好用的健仆。菩萨蛮则是女蛮国传入大周的舞蹈,中原歌舞见多了难免腻歪,女蛮国的歌舞颇有奇异,能耳目一新。”
稀有仆从、黑奴、宗教歌舞……
阿四大致明白了,都是物以稀为贵闹出来的。略买人口,早有无数人的血泪去证明是日进斗金的活计。
她问:“今天我在这儿见到不少新罗人了,她们似乎都通晓大周官话,可新罗是极小的边塞小国,要是鼎都贵族人人家中都有这么些新罗人,新罗本土还有女人吗?”
甄娘子道:“新罗艰苦,那儿的女人过得不好,初时确实有很多人是自愿来的。至于后来,人心不足,谁知道呢?”她还得维持两分纨绔子的模样,低笑两声,“小娘子家中殷实,生来云泥之别,何必操心她们?等过了今夜,小娘子就知道这地界的妙处了。”
这处吵闹声不小,见识了冰山一角的残酷真相,阿四兴致实在不高。她往姬宴平的身边贴近两分,咕哝道:“卖人买人有什么意思,分明都是人,偏偏做些不做人的事。”
“明儿就好了,再往里面走走,我记得有些好物的。”姬宴平安慰妹妹两句,示意甄娘子不必再在外面浪费时间。
甄娘子来斗金阁花销不少,她和身边带路的新罗人说一句,前头立刻有微胖的男人迎出来:“又是甄娘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对方大腹便便的身材非常符合阿四的设想,满身素色的锦绣,手上、脖上都是金珠宝石的饰品,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富有。
不过这样一个明晃晃的靶子显然不会是真正的主事人,甄娘子随口敷衍他两句,向屋内一抬下巴,“今儿我可是带了贵客来,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是瞧不上眼的,里头有好货吗?”
男人搓手道:“那是自然,这个月最好的一批货就在今晚,就等客人到齐了。”
和园子里的人人欢畅不同,还没走进屋子,阿四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鞭挞声、压抑不能的痛苦哀嚎、和冷眼旁观的掌声。
罪恶的声响在耳畔回响,但廊道间走动时是半点瞧不出来的,遮掩地严严实实,只有一盏盏风灯摇曳。
离得近了,姬宴平也能听到些许动静,将阿四的手攥得更紧。她一向生不出同情心给无关的人,对大多腌臜事也没什么反应,但妹妹年幼,不该见的还是不见为好。
甄娘子有分寸地略过了男人极力的推荐,笑道:“我好友初来乍到,你指些清静地方,我也好回头和长辈交代。”
男人连声说可惜,把瞧着就富贵的新客人们引到最中间的门外,拉住门边的金铃铛,三声之后,厚重的木门应声而开。便装的禁卫簇拥着姬宴平和阿四往里走,甄娘子走在最末,从袖中取了两枚金花生递给引路人。
屋内的情景在阿四眼中也称不上是“清静”,繁杂的装饰,四处围着轻纱,半遮半掩跪在台上的貌美小童、少年。来往的客人对台上的货物指指点点,估算价格,偶有特别出彩的,还要高声竞价。
此外,古董、香料、山珍、海味、宠物都是少不了的,过了卖人的屋子,边上就是各色珍禽异兽。单单阿四认识的,鹦鹉、孔雀、狐狸、猫、犬。
姬宴平有备而来,不停歇地走到深处。宽敞些的地方养了一对憨态可掬的小马驹,一黑一白,活泼地彼此追逐,它们的母亲同样关在笼子里供人围观,是一匹姬宴平心心念念的大宛马。
阿四分辨不出马儿的优劣,但那两只小马驹确实可人,雪白的毛发一尘不染,乌黑的眼睛,未长成的、略带笨拙的可爱。就连阿四都心动不已,更何况姬宴平。
甄娘子出面和卖家交涉,奈何这母马和两马驹的出众是有目共睹的,竞争者甚多,将临时砌出来的马厩围得水泄不通。卖家对自己手中的货物相当有自信,冠冕堂皇地说:“母子分离最悲苦,我也不愿将母马与马驹分别卖出,若是各位看客有心,需得一并买下。”
这点要求完全不被狂热的爱马人士放在眼里,一个接一个地报出高价:四十贯、五十贯、七十贯……
听起来似乎算不得很大的数字,阿四极力去回想刚才看见的木箱,一贯有多少钱来着?
阿四随机逮住一个便衣的禁军为自己解答,“一贯是多少文?”
“约莫千文左右。”
阿四仍然不能理解,她在宫中吃用极少花钱,即使见过也不能想象一贯钱到底能买多少东西。纠结半天,她想出个好办法,拉着刚才的禁军继续问:“一贯钱能买多少米?”
“一贯……两百斗米,二十石。”禁军体谅孩子,再细化了说,“三口之家能吃十年左右。”
十年!?
阿四为铜钱的购买力感到震撼,怪不得说这破地方日进斗金,光就这三匹马,说不定就足够换个等身的金块了。
甄娘子还在叫价,马匹的价格一路升到一百五十贯才打住